绿绮本是上等梧桐木所制,年代久了木色不但不减反而更加矮壮厚重。商水亦是上古乐谱所录,曲调苍茫空缈,与绿绮当是绝配。
她将那信笺折了归去,又用指尖重重压了压封口,仿佛如此能够把这些如尖芒般的实际,密密实实地困在内里。不会在独处的时候,从笔墨之间蔓生出来,把内心扎得千疮百孔。
她自小因体弱而畏寒,此时蜷作一团缩在被衾里,风俗性将鼻尖也掩在此中,只暴露眼睛以上。
青羽闻言仓猝昂首,长亭的身影在榻前屏风以后,看不清神情,忙道:“不消不消,都被她吵的......”
青羽开初因了二师叔坐在一旁,不免有些惶恐,垂垂为音色所动,沉浸其间,四周所见不得见,耳闻而不成闻。琴音初时另有些生涩,跟着曲调缓出,垂垂沉厚连缀。起伏回转间,山影浸寒水,白鹭破幽潭,满室苍茫古意。
那女子微微欠身,“上回白芷还余了些,在外头备着,应是能够一起用了。”明显面无神采,举止神态又偏生出各式风情。
墨弦抬眼,她身上素袍微微皱着,脸侧一道睡痕从眉梢蜿蜒至嘴角。发间的簪子有些松,几缕长发脱开了,轻柔垂在肩上。前额的发有些湿,应是临出门前用水净面醒了醒神。他复又垂下眼,掩去极淡的一丝笑意。
长亭出了屋子,立在院中,环目四望。栖桐院不大却胜在格式精美,院中多树,屋后一株梧桐一株银杏都很有些年初。墙根处一弯溪水,清透见底,潺潺不断。不知是不是花木富强的原因,鸟鸣声不断。细谛听了一回,不觉莞尔。
酒保奉了琴出来,她坐稳了一看,忍不住呀的一声,立时有了精力,面前竟是眼馋了很多年却不得见的绿绮。琴身通体玄色,透着模糊幽绿,如藤蔓缠于古木。伸手重拨了一下,琴音煌煌,耐久不散。
青羽扶额,对着凑到鼻子前的一张俏脸,完整没了脾气,“舒窈,费事你退后一些,头晕......”她咕哝着。
“那便好好歇息,主事那边也让你静养几日,不要思虑太多。”长亭的声音低磁慎重,青羽仿佛能瞥见他暖和的笑容,微红了脸连声应诺。
墨弦手中书卷好久未曾翻过一页,一旁的傅隐不知何故感觉有些不安,将手中茶盏放下。采蘩面前的小炉上沸水腾腾,她也恍若不觉。屋外不远,长亭正徐行而来,闻得琴声,模糊觉出哭泣之声,心中一动,不由立足谛听。
星回坐在房梁上,隔着华盖,瞧着坐在池边案后的阿谁身影。那女子正将手边的药材一一录在册上,时不时取了一些凑到近前细细闻一回。能把如此艳红穿得这么出尘,他印象里约莫就是那一个了。现在又碰到一个,却飘漂渺渺看不清楚。他感觉迩来能提起他兴趣的事,又多了一桩……
那二人出门了好久,傅隐方回过神来,“这位……山主可知她是何人?”
长亭抢步进屋,只见墨弦怀中的人儿双目紧闭,神采惨白。走到近前,见墨弦点头表示,方伸手搭上青羽的手腕。听脉半晌,长亭眉间紧皱,切磋地望向墨弦。墨弦不语,接过采蘩递上的帕子,将青羽额头的汗水细心拭去。
接下来几日,青羽过起了猪一样的日子。一日三餐都有酒保定时送来,天然另有泽芝送来的奇苦汤药。舒窈这几日倒是常常过来陪她闲话,日落一起用完点心方分开。傅隐兄弟俩也时不时过来,傅远跟在哥哥前面,常常吃力地抱个木闸子,内里都是些别致玩意儿,给她打发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