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的夜色中,那声音愈发显得冷凛砭骨。
“讲。”
指间微凉,像浸了晨间的露水。
“陛下,臣有一言。”
徐少卿挑眉眨了眨眼,近前在御盏中添了茶水,恭敬的放在高旭面前。
小案上放着铜灯,火苗只要指肚般大小的一点,轻风从后窗透出去,拂得它摆布摇摆,在粉墙上留下一道扭动不止的影子。
堪堪一段写完,再取朱笔在侧旁附上悉昙梵文,写闭昂首看看,抿唇微微一笑,仿佛本身也觉对劲。
他说着便将桌上那大堆黄封册子朝边上推了推,带着一脸倦色道:“这些奏章朕大抵都翻阅过了。白河、淞江溃堤决口,西北大旱,河南蝗灾,几股贼匪起事,劫夺州府,夷疆玉川土司又不知何故俄然竖起了反旗……总之,没一件顺苦衷,那些个处所督抚常日里催纳赋税课银时,一个个阳奉阴违,现在出了事却全向朕伸手要钱,真是岂有此理!你拿归去,就照内阁的票拟批红照准,然后发还给他们照此办理。”
徐少卿却似视而不见,仿佛没感觉正将她半拥半揽在怀中,只是执手研墨,任凭那颗怦然不止的心在怀中羞怯难当,不知所措。
徐少卿凑畴昔,将那些册子归拢齐了,又顺手翻开两本瞧了瞧。
她呆了呆,心中不由叹服,本来满觉得是件平常小事,却本来躲藏着这么多讲究,想来他早前在宫里也常服侍人笔墨,手头工夫还没搁下,也练出这般沉寂的性子。
徐少卿牵着她的手添了些水,便提起锭子按在殷殷如血般的砚盂中,渐渐地动了起来。
她仍怕这丫头真醒了瞧见,当下压着声音道:“那厂臣请说吧。”
高暧话一出口,俄然发明本身语带微嗔,仿佛是在撒娇似的,不由吃了一惊,脸上方才减退的红潮又涌了上来,从速住了口。
高暧瞥了一眼翠儿,暗忖这丫头平时里警悟得很,外头有点响动就会醒了,本日怎的有人在旁说话还睡得这般沉,莫非是熬得太短长了?
徐少卿见她神采内疚,眉梢悄悄挑起,带着一丝玩味的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放手缓缓站起家来,绕到窗边,眼望着那如浓墨普通,却又带着些迷离的夜色。
霍然转头,便见那超脱的身影站在侧后,正唇角含笑的看着本身。
“天都这般晚了,公主还不安寝,莫非不怕熬坏了身子?”
这话戳在民气里头竟似带着几分醋意,她打了个颤,垂眉仓猝将那抄本捂了。
……
正想站起来,却不料徐少卿俄然身子一矮,竟偎到了背后。
“陛下御极已十五年,社稷安定,君臣一心,为何俄然这般说?”
“厂臣彻夜来,便是为了教我研墨么?”
徐少卿借口顿了顿,又道:“臣这里也有个计算,实在不派兵也有不派兵的体例,陛下只要遣个合适的人去夷疆招安,说不定便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她摇点头,伸手拿了件本身的罩衣与她披了,搓搓手,持续默写经文。
徐少卿又向近处凑了凑,俯耳道:“陛下怎的忘了?眼下宫中便有一人身上连着夷疆玉川土司的血脉。”
她“啊”的一声轻呼,随即又从速闭了口,却发觉右手早被他抓住,背心能清楚的触到那坚固的胸膛,整小我像被他揽在了怀里似的。
徐少卿转返来,甩一甩墨色披风,撩起曳撒在小案劈面单膝一坐,凝睇着她问:“公主的母妃既然出自夷疆玉川吐司家,可成心归去探亲么?”
奉旨礼佛时,庵堂算是她的家,现在回了宫,这里便也算是个家,固然都不快意,可老是个容身之地,现在他这句“想家么”又当作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