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祖!”
天气渐晚,红烛摇摆。
苦海无边,唯有自渡!
望着对方眼里的对峙,苏易已然明白他的决计。
这声音仿佛天籁,歌颂在清幽的禅房当中,又从纸糊的窗户里溢出,漏在内里,漏在一个又一个和尚耳朵里。
老衲人笑了,他闭上眼睛,多年之前那娇俏敬爱的老婆,仿佛又闪现在面前,在悄悄向他招手。
“嗡嘛呢呗咪吽……”
“对,就是这厮干的功德,害徒弟修行毁于一旦,求圣僧捉他!”
院子里群僧也纷繁盘坐下来,一个个虎目含泪,和苏易一起默念六字真言,送他们师祖最后一程。
一丝又一丝黑气,再次从老方丈的头顶溢出,化作狰狞鬼头,邪魔嘴脸,哀嚎悲吼不断。
他停手后,老衲不再痉挛,也不再打滚。头顶的鬼头魔影,颤了颤,打个颤抖,又钻回他的脑内。
既孤负了才子,又屈辱了佛家修行,这让他生不如死。
“罢了,罢了。”苏易无法点头。
不就是图个平静安闲,早成正果,往生极乐吗?现在老了老了,却被业力缠身,平生清誉付之东流,可悲、可叹!
他身上业障已经与本身朝气连为一体,牵一发而动满身,如果强行以六字真言为他洗涤罪过,能够要把他这条老命也洗出来。
担水的放下水桶,砍柴的放下斧头,扫地的抛弃扫帚……
救其禅心,却杀其本体,无异于本末倒置,为苏易所不取!
他自知以现在业力缠身的状况,就算死了,也只能下天国,而没法见佛祖。作为释家后辈,修行了一辈子,到头来却得这成果,这真是最极度的讽刺。
沉稳安宁,乃至嘴角扬起,挂着一丝浅笑。
宅兆孤寂,从未有人祭拜打扫,一块烂桃木所刻的牌位,孤零零插在坟前。
作为戋戋人瑶池修为,观音禅院的这个老方丈能活二百七十岁,已经靠近了寿命上限。
一阵大笑过后,观音禅院驻世两百七十余载的老方丈,含笑地府。
有小沙弥指着那玄色旋风大呼:“就是这黑熊精骗徒弟吃了乌凝丹,害他业力缠身!”
但是,此次老衲没有倒下,他双膝盘坐于地,腰杆挺得笔挺,固然豆大汗珠在满脸皱纹间转动,疼痛已不能用言语表达,但是他的神采却没有半分痛苦之意。
“哈哈哈!安得人间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小如,此生我为佛而生,来世我为你而活!”
……
苏易停止了念佛,群僧也停止了念佛,大师沉默无语,好久好久只是盘坐着,冷静祝贺远去的白叟家能得偿心愿……
他哭了,哭得稀里哗啦,好似那一年与新婚老婆,挥手再见,再见,再也不见!
苏易也感同身受,他温言安抚,将对方扶起:“老方丈莫要自哀,此乃天道业力,凡人皆难抵挡,并非是您修行不敷之过。”
不再多言,将一只手按在老衲头顶,另一只手竖成单掌,苏易口中梵音清唱:“嗡嘛呢呗咪吽……”
“哼!这老鬼如何就死了?白白华侈我一颗乌凝丹。”
老衲听罢,喟然长叹,同为释家弟子,打小背井离乡,遁入佛门,为的是甚么?
苏易只淡淡瞄了一眼,那急欲刮走的玄色旋风,随即道出两个字来:“悟空!”
观音禅院群僧面色庄严,身子站得笔挺,凝目向老方丈的禅房,他们晓得师祖已经做出了挑选。
他抓住苏易的双手,很用力,僵黄的指甲乃至刺入对方肌肤:“叫化圣僧为我净化,老朽死则死矣,毫不能带着一身脏兮兮的东西,去见我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