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儿。”门槛未出,姜武轻唤一声,将他叫住。
崔元哑口无言,他卜卦医人,向觉得本分之事,今公子白夸耀,直言医能医人亦能医国,实在汲引了。
君父目中只容得下姜诸,大摆銮驾来游公子府亦为姜诸,哪有他姜白一席之地?
姜白游园,经小桥,桥旁有一枯井,井下生出参天之树,水流过桥底,叮咚荡漾。
《素问》有言:“六合之至数,始于一,终究九焉”。
临淄距陇山甚远,川河之水流经千里,激流化涓,姜氏先祖为保饮水,花了十余载,在临淄城内挖了六条河道。
无人知其笑何人,只知其人状癫疯。
可观公子白,不但久候在此,对公子诸体贴备至,言语之间,急不成耐,大有丧兄断臂之痛!
姜武面庞难过,感喟道:“容其怨孤,怎容孤责之?”
姜武神采渐缓,吴姬乃他嫡妻,与他情深义重,不幸皇天不垂,生下姜诸后难产而亡,身为人夫,姜武心甚哀思,此番有歹人于公子府下毒,险害姜诸命丧鬼域。
九乃极数,亦为尊数,天子收九牧之金,铸九鼎,象九洲,西燕诸侯国也,自不敢超越,故只取六,以显尊卑之礼。
能得一国公子诚恳言谢,崔元自是欢乐,笑道:“至公若知公子白等待于此,必生欣喜之情。”
复望数丈外,宽河如龙横卧,流水潺潺,凹凸冥迷,穿行四野,不知西东。
崔元见姜白枉顾君颜,摆脱道:“君上息怒,公子白深年不归,失了礼节,情有可原,望君上明察。”
崔元暮年任太卜之职,向天问卦,祈保安民,姜武念其功德,特封其为太卜司,兼管医令府主事。
对,他妒忌姜诸,妒忌姜诸职位高贵,超出公子之上,妒忌他深受君父恩宠,视之如逆鳞。
“太卜司崔元见过君上!”
肥男有母送,瘦男独伶俜。
“川河之水,谓之壮观,临下览之,吾之幸也!”口中赞叹,桥底忽传女子悦音,姜白心生疑窦,垂目望下,正见桥底铺出十数个石墩子,七八个女子在水中浣洗衣裳。
登基二十余载,姜武自认上不愧姜氏列祖,下不愧西燕百姓,文非居冠,武非位末,纵称不得绝代明君,一代霸者,亦受先人敬佩,引为贤者!
崔元并未理睬,用木签沾了一丝淤血,凑入鼻尖轻嗅,又取过那只盛放汤药的药碗,碗中倒出一小片树皮:“公子诸所中之毒恐为夹竹之毒!”
幸亏姜诸福大命大,又有崔元妙手回春,方捡了一条命,若真有何不测,百年以后,他有何脸孔见吴姬?
“一山之树,前树冠茂而大,后树苗萎而小,人皆赞前而忘后。”
怒煞!
莫非我姜白真这般不堪,君父连一眼都不肯顾看?
姜白独站着,如同那山口林间的小树,受尽风霜冷雪,矗立半丈铁骨,却抵不过遮天巨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