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儿子这傻样,再想想方才虞锦一个年青丫头却能独当一面的利落样,县令又是一阵唏嘘。当年他和虞五爷确确实在是同过窗的,二十多年畴昔,已经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冯三恪手脚都不晓得往哪放,僵站着。等两人说完话,他才开口,声音哑得短长。
“起来吧,还得爷背你出去不成?接你的人到了。”
刘荃无法点头,遛出了书房,内心想的倒是——
十年以后,衣锦回籍。返来不为灿烂门楣,只为迁走他亲娘的坟。
从关他的那间牢房到大牢正门,统共七十三步路。他一条腿冻伤了,这几十步走得跌跌撞撞踉踉跄跄,也没人扶他一把。两个狱卒面无神采跟在后边,仿佛送他上路的吵嘴无常。
离乡十年,攒下泼天繁华。发财之快,让人连妒忌都来不及升起来,就全转成了羡慕。
刘荃冷静闭上嘴,心说老头子每个月总有这么两天,火气上头了,逮谁骂谁。
等把这尊大佛送走,县令与师爷对视一眼,俱是一脸庞大。
弥坚一起讲给他听,引着冯三恪到了最后一个院子。刚迈过门槛,撞上一个年青女人正往内行。
“那成。”少年从怀中摸出两块碎银,掌心向下递过来,又笑:“哥哥们拿着买酒喝。”
这宅子是前几日方才买下的,虞锦和随行十几人头天中午到了的陈塘县,住了一晚堆栈,第二天就买好了宅子。门上匾额尚将来得及换,还是前人留下的“张府”二字。
狱卒摆摆手,说不必。
县令絮干脆叨说了一通,脾气渐消,沉沉叹了口气:“你当爹想?枉我一把年纪了,还得对个丫头电影恭恭敬敬,就差跪下给她磕个头了。”
县令道:“那是虞五爷的独女,传闻是打小当儿子养,将来要做虞家家主的。她爹忙着赚大钱,腾不出空,就叫她回县里看看。”
夏季清冷,门卫都躲进了门房取暖,瞧见弥坚返来,隔着窗打了个号召,眼睛往中间一晃,皱了眉:“这是从哪儿带返来的讨乞的?带他过府做甚么?”
当真一片赤子之心呐,可这当口,那被弥坚喊作“笙姐姐”的女人竟还踌躇了一瞬,视野缓慢地在他身上走了一圈,有点窘:“锦爷正用膳呢,要不你明儿再去叩首吧……”
弥坚打了个哈哈:“胡说甚么呢!这是锦爷亲身挑的人。”
他听到弥坚在外边跟两个保护笑闹:“我可不骑马,今儿说好了让我赶车的……不会不会,我驾车慢一点,决计不会撞了人……哈哈哈,技多不压身嘛,这话但是锦爷说的。”
外头停着辆马车,另有两个保护骑在高头大顿时。瞧见人出来了,从车里跳下个十四五岁的小少年,穿戴件锻面棉衣,模样姣美,笑眯眯迎了上来:“劳烦两位差大哥了,那此人我就带走了,还需签书画押不?”
刚提笔写了两行,刘荃跟出去了,端着碗饭絮干脆叨:“不过是个丫头电影,此人是甚么来头,爹为何待她恭恭敬敬?”
县令又道:“这里边的道道儿多着呢。你别瞧不上人家丫头电影,将来指不定还要靠人家提携。这些时别三天两端往窑子跑了,勤奋点跑跑虞府,瞧瞧人家都城朱紫如何为人处世。”
“咱陈塘穷得叮当响,我这官帽儿能不能戴稳,全指着虞五爷。就说县里瓷窑产的物件,都是靠虞家商路卖出去的。”
“嘿,也是本事!”
冯三恪从牢里放出来的那日是个好天。
时年正逢东鲁商帮取道陈塘,这一伙贩子从潍县解缆,到东胡边上做买卖去。他们带着货色去了东胡,却正赶上关中战乱,帮里死了半数不足,仓促逃得性命,回程路上人手便不敷用了,便一起走,一起招年青孩子入商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