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打着寒噤,歪歪扭扭站起家,并非她不想速速逃离,而是现在两条壮硕的粗腿如同被抽去了骨筋的死肉,站也站不平稳。
摄民气魄的诡异笑声自幽灵裂开的嘴里溢出,强拉回了婆子的目光,被迫迎上近在天涯的异化了肉糜的血口,只见那幽灵哈腰提起悬吊在外的肠子,超出婆子的颅顶,在她颈后绕了一圈,转到身前,在喉骨处打了一个结,接着,两手使力朝两边拉扯,婆子当即面色青紫,眼白上翻,舌头往外鼓涌,像极了三尺白绫自缢而忘的尸态。
倒不如昏死畴昔,此念在婆子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狄令敛起悲容,感喟道,“姨娘莫哭坏了眼,孩儿好生不易逃脱出来,此时该回了。”
亦或是人鬼俱是伤怀时,未曾发觉。
不消半晌,便如她所愿,昏昏然倒地不醒了。
“该回了”,幽灵拉动了肚肠,朝屋内喊话。
幽灵见她口齿外翻,一副猪豚模样,扯起一边嘴角,乜然嘲笑,“真不经吓,且饶尔等一命。”,言罢,但见婆子脖颈上盘绕的血肠竟如虚光普通消逝了,而幽灵肚外的脏腑还是悬吊在那儿,未曾动移。
青紫的脸离她的面庞不敷一指,几近鼻息相闻,没甚么味道,只是有些生冷。
“咯咯······”
脑筋里有蠛蠓在飞,嗡嗡作响,面前飘浮着白花,雾蒙蒙一片,婆子歪坐在墙根喘气了好久,才缓过神来。
本来觉得彻夜撞见四少爷的幽灵和偶然间听到孺人的秘辛已是此生最为惶恐可怖的景状了,未推测幽灵也会结伴随游。
幸亏她皮糙肉厚,猛地瘫倒,竟也没轰动屋内说话的两人,不,是一人,一鬼。
她彻夜不该出来,不该出来的。
“知错了,孩儿知错了”,婴孩忙不迭回道。
因而,
“管她恶人善人,与狄应连累相干的,俱是我们的仇敌,一概不得心慈手软!可记着了?”
萧岑的泣泪之声幽幽咽咽,婆子听在耳中,更觉芒刺在背,脖颈一阵阵发凉。
婴孩此时余痛未消,心有顾忌,不敢鲁莽驳论,讷讷点头,“孩儿明白了。”
走了没几步,酸汗淌进了眼里,一阵刺痛,婆子不得不断下揉弄,半张的眼缝中视物浑沌,跟前似是落了一双脚,白脚踝,烂草鞋,一动不动地杵在那儿。
女鬼这才肯松开五指,看婴孩身影愈发透明,不由得心疼起来,可——为鬼者,无泪,于此,也只能感喟一声,“为娘舍弃转世之机,就是为了替我儿报仇,若不是狄应心狠手辣,斩我儿性命于胎胞当中,何故因阳寿未尽阴司不收,而在阳界盘桓十数年?为娘不甘,我儿不该受这些苦的。”
婆子微微垂下视线,死死盯着幽灵的肚皮,眉毛拧巴飞扬得将近超出发尖,恨不得剜去双眼,宁为瞽目老妪,不视此情此景。
“如此,孩儿拜别姨娘。”
“哼,谁准你给一房姬妾叩拜?莫不是想认她作娘?”,吓惧婆子的幽灵板着青紫面孔,问。
飘忽的身影几近与她相合,可青石板上落下的暗影唯她一个。
“她身为狄应孺人,便是我们的仇家,千刀万剐亦不敷惜,何来的不幸!”,说着,女鬼攥紧了血肠,神采瞬时黎黑。
这幽灵瘦骨伶仃,却有一张偌大的肚皮,软塌塌垂坠着,肚脐处裂开数道血口,****四张,好似一朵绽放的朱赤玉莲,又像爆仗上蒙了张猪皮,猛地炸开,当与此状无异。
“令儿放心,姨娘定为你还此仇报,让她备尝人间万般苦,夫嫌子恶心死皮存,死不得活不得,在阴阳缝中受尽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