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婆松了放手臂,欲言又止。
由此,他们并未看到乌黑的夜空中月色不知何时已暴露弯弯的一角,层层乌云碎裂化作斑斑点点的棉絮状。
尤良的声音呢?孩子的哭声呢?产婆仆妇们繁忙的脚步声呢?
他顾不得一旁的产婆亦如是,就连屋内都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
“府医早上瞧过,说是气血亏损,补气养血为要,开了方剂,夫人用药后便睡下了。”
贪与恶并存,在污水与肮脏同流的丞相府,各处冤魂。
狄应步至长案旁,侧头扫了一眼,漫不经心肠回了句,“不必了,命人撤下吧。”
待最后一个仆人回身关拢门扇,脚步垂垂走远,狄应仓促睐了徐管家一眼,又敏捷落下,言语中透着几分踏实,“尸身现在那边?”
狄应心头回旋着婴儿青紫的面庞和那双无神的眼睛,另有昨夜突如其来的剧痛,统统诡异的征象仿佛都与他多年的隐忧不谋而合。
“你本日出城,尽快找来能驱除阴煞的羽士,”狄应抬高声音说道,“此事需做得隐蔽,万不成被外人发觉。”
心中虽疑云重重,却一派安静地低头应诺,“是”,说完正欲退下,狄应又改了主张,“明日出发吧,先行封闭东院。”
几声过后,狄应方才回过神来,苍茫地望着产婆的脸,又缓缓移转目光,落到襁褓上,咀嚅道,“这是・・・・・・”
来不及多想,狄应站直身子,目光避过婴儿,背身指着襁褓,对满脸热汗的产婆叮咛道,“交给徐管家措置。”
半个时候后,着了一身常服的狄应坐在桌前,粒米未动,即便书房燃了两鼎铜炉,炉内火势畅旺,热粥还是化为残羹。
狄应倚着廊柱挣扎时,惊鸿一瞥,心头顿生寒意,死婴的眼睛为何是展开的?
下人们瞬息卸下一口气,恨不得飞奔而出,慑于主子常日里的严肃,脚下仍循序有致。
接着,自府中的东南角马圈中模糊传来嘶鸣,狄应没来得及转头,身材俄然一阵剧痛,血液如煮沸的开水般咕嘟作响,在体内飞速活动。
“东院悠长荒废,杳无火食,老奴便坠了石头沉入了东院湖中。”
大庆初立不过十余载,将军府是始兴元年当朝皇上御笔亲赐,乃是前朝丞相的府邸,格式弘大,占地数百亩,安插宽广豪奢,破钞金银无数,撤除前朝丞相遁走前照顾的傍身钱,战乱之年被劫夺掠取的金银财宝更是难以计数。
“是”
产婆拿袖口抹了把汗渍,仓促应了声“是”,爬起来走到婴儿身边,看也不看,先将小脸遮住,托在臂弯里疾步朝院外走去。
“老爷,早餐已备妥,您在厅堂用饭还是在书房?”黄发老者一步之遥跟在狄应身后入了府门。
此事有了下落,狄应心稍安,便念起本日早朝之事,另行叮咛道,“你去查探一下成王府内幕形,一有动静马上来报。“
莫非他这些年来心头哑忍的猜想终成恶梦,应验了吗?
“是”
“嗯”,狄应这才抬脚朝书房走去。
狄应和产婆目瞪口呆地望着满园花色由死至生复归沉寂,恍若一场虚空的梦境。
狄应偶然听她后话,禹禹挪到廊下,襁褓包得严实,锦被的一角挡住了婴儿的小脸。
狄应“嗯”了声,又问,“你昨夜可有甚么非常・・・・・・如・・・・・・血热?”
狄应脑海“嗡”的一阵轰鸣,粗大的手掌缓缓抬起,半空中颤栗了两下,仍循着本来的路经伸向被粉饰的婴儿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