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躲在老弱中瑟瑟颤栗，在夜色里挣着一双胆怯的眼睛谨慎地刺探着营帐，当时二十四岁的狄应正站在中军帐外，悄悄看动部下享用这场可贵的飨宴，战役旷日耐久，百姓逃的逃，死的死，好久没有这么热烈过了。
凤行正望着铜鼎入迷，太上老君放动手臂搁在膝头，缓缓道，“三界五行变数将生。”
其间，狄应虽未亲身脱手，却也冷眼旁观。
殿内，凤行骇然惊立，赤色尽褪。
年纪悄悄就成为主公的左膀右臂不是运气使然，除了英勇和睿智，另有异于凡人的机灵。
“兔子过路咯――”眼尖的豺狼一声高喊，随即，群狼照应。
凤行僵坐原处，面上骇怪莫名。
女童吓了一跳，满满的一盆血水实在沉重，惶急之下几乎洒到狄应身上，连退了几步，方颤声道，“老爷，奴婢在外间换水，不入阁房。”
喧闹的营地在妇人拉长的声线中堕入空前的寂静，直至她变作一具真正的尸身，围聚的兵将们脸上赤色仍未规复，特别那十五六岁的少年。
可――寰宇虚妄，无边无界，追本溯源，不过一称呼尔，如束囚之樊笼，闭门之桎梏，器皿死物，焉能有灵有性？
声音之诡异比敌军晨雾中突响的号角更令人胆怯，怕是十八层刀斧天国受搏斗之刑的恶鬼收回的呼唤也不过如此。
即便她是细作的能够微乎其微。
凤行心中惊奇，道家以顺六合应万物为旨，以推演变势为常，老君乃道家鼻祖，竟有未知不测之说，“寰宇如棋盘，三界五行各为棋子，动则生变，变则进退有度，进退之法老君可明？”
凤行抬手拍了拍孺子额顶，“去睡吧，”孺子羞颜退下，凤行两袖鼓风，衣袍扫过白玉扶栏，信步拾阶而上，入得巍峨高门，只见太上老君盘膝端坐于蒲团之上，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音低语密，令人听不逼真。
凤行也不滋扰，就近处兀自坐下，支颐托腮，漫不经心肠环顾殿堂。
白日砍杀敌军的刀戟重新对准了无辜的百姓，因饥饿而肥胖的双股想要跑过结实的马匹的确痴人说梦，一番戏耍的追逐下，逃脱者寥寥，那妇人理所当然地落入了豺狼的虎伥。
狄应想不起来了，用力晃晃脑袋，尽力从回想中摆脱，醒过神来，俄然发明一个可骇的景象。
“应哥――”
水面高低起伏，赤色刺目，耀得狄应心头直跳，胸中燃起一股烦躁，摆摆手，“快去吧。”
“一石一木尚可生魂，寰宇亦然。只因你我皆存于寰宇肚腹，如井底之蛙坐井观天，困思一时罢了。”
末端，一名十五六的少年兵士举起长刀，在他一个不经意间，手起刀落，直插妇人水泡般的肚子上，顿时鲜血喷溅如涌泉，狄应制止不及，便被妇人随即爆出的惨叫惊得钉在原地。
狄应实在不肯想起那一幕，可影象仍如海潮般滚滚而来。
少年厥后如何？
许是她瘦得只剩一副骨架外披了一张式微的人皮，许是她邋里肮脏姿色平平让人兴味索然，许是她高高鼓起的肚子唤醒了豺狼们仅剩的美意，总之她免于被人拉入帐篷的厄运。
如此凄厉，如此绝望，狄应甚而不敢再看她惨白的面庞，枯枝般的手指托着肚腹，起皮的嘴巴挣得夸大的大，不知但是他的幻觉，好似在妇人连缀的惊呼中异化了一丝稚嫩的嘤咛。
八卦炉内火焰簇聚，炉上葫芦丹瓶依序飞旋，长案摆了三足铜鼎，鼎内指粗的供卷烟气袅袅，与溜入殿内的云丝勾缠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