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西随安点头,西江月便不再开口,只用心聆听那些娘亲从未奉告于她的过往。
“那青衣少年,便是你娘亲。”西随安从身侧取下一水囊,抬头灌了一口,喝水如豪饮。
“当年,那青衣少年方至帝都,恰逢上巳节,见山上一群熏香抹粉的墨客激扬笔墨,指导江山,只笑言一句——纸上谈兵。”西随安言至于此,他看了眼面前西江月墨玉清泉般的双眸,脸上笑意微醺似醉,仿佛还是沉湎于当年那惊才绝艳之人的所作所为,“直到见那向你父亲挑衅之人与一群士子、剑客用尽尽力却还是不能将剑拔出以后,青衣少年这才走向崖石。”
读书人之间批评诗词、引经据典本是雅事,且上品世族间行事最重颜面,即便偶有定见相左之时,也极少会像贩子莽夫普通言行相撞,更勿言刀剑相向之举。
“那次批评诗词,本是泸州太守晋汀为其子晋弘昕在行弱冠之礼前造势所为,却不想竟被你父亲随口所吟之诗抢尽了风头。”西随安点头轻叹,不知是无法还是可惜,“这让晋汀、晋弘昕父子二人如何不气!”
“二叔父讲故事的本领大不如前,天然是这些年讲得少,陌生了。”西江月抿唇含笑。
“先前,那服从晋汀叮咛、欲上前与你父亲比剑的剑客,见他以剑为笔之时已是骇怪万分,心知在剑招剑术之上毫无胜算,便用计逼你父亲说下那句被先人称为傲慢至极的话——刀剑相向有失和蔼,若公子能拔下这剑,便算鄙人输,鄙人今后便不再用剑。”
“二叔父,朗哥哥和玄儿这些年与您应是聚少离多吧?”西江月看着面前坐姿毫无风雅可言的二叔父,一脸当真道。
西随安半晌未闻得西江月回应,回身时却见身边少女竟不知何时已站在峭壁处的崖石前。
那是多么风采!
“流觞曲水、批评诗词乃上流世族后辈推许之举。”西随安以手撑额,换了个更加温馨的姿式。
“哦?”西随安面露迷惑,“月儿此言怎讲?”
西江月白净手掌悄悄抚过承载着关于父亲与娘亲影象的高大崖石,指尖划过那把饱经风雨的剑柄后,再次落于剑下一片深陷崖石之上,“娘亲心机通透,于她而言顺手拔下一柄剑又何难之有?”
当白衣玉冠佩剑而行的西随遇,行走于一群评点江山却手无缚鸡之力的士子之间时,尤其夺目,且他一诗夺魁,更是令在场诸人刮目相待。
“二叔父,若月儿未猜错,娘亲当年应是用了化石散,溶解石头,而后将剑拔出。”西江月未曾想多年前大败父亲的人竟是娘亲,且还是那般轻而易举,“可这剑不该已被娘亲拔下来了吗?为何此时仍在?”
“你这丫头,还是如此牙尖嘴利,哈哈哈……”西随安开朗一笑,撑地起家,敛衣席地而坐,心中忧愁已消逝大半。
而后,他竟毫无雅士风采地用广大袖袍擦了擦唇边残留水痕,持续道:“月儿,当年你娘亲一身青衣,女扮男装,仗剑江湖,只是拂袖一挥,便等闲从崖石间抽出了江湖平常武夫草泽们都未曾拔下的剑。”
“当年,你父亲到底还是年青,并未沉思其间意味,只道刀剑无眼,便提剑将本身所做诗词刻于崖石之上,而后,右手反手握剑,左手悄悄一推,便将手中三尺长剑推入崖石以内,才道:刀剑相向有失和蔼,若公子能拔下这剑,便算鄙人输。”
说到此时,本是最惹人入胜之处,却不想西随安话锋陡转,持续道:“那一日,刚巧有一负剑的青衣少年从南唐不远万里行至西楚,只为与我们的西楚宰府洛随风比剑。”西随安望满山碧竹红叶,似当年那绝色才子分外明丽的眉眼,唇角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