噫,只为白痴一句通情话,走了猴王窜改的风。那边有几个巡山的小怪,把门的众妖,都撞将出去,报导:“大王,祸事了!孙行者打杀奶奶,假妆来耶!”魔头闻此言,那容分辩,掣七星宝剑,望行者劈脸砍来。好大圣,将身一幌,只见满洞红光,预先走了。似这般手腕,实在好耍子,恰是那聚则成形,散则成气。唬得个老魔头魂飞魄散,众群精噬指点头。老魔道:“兄弟,把唐僧与沙僧、八戒、白马、行李都归还那孙行者,闭了是非之门罢。”二魔道:“哥哥,你说那边话?我不知费了多少辛苦,施这战略,将那和尚都摄将来。现在似你这等怕惧孙行者的诡谲,就俱送去还他,真所谓畏刀避剑之人,岂大丈夫之所为也?
三五步,跳到林子里,正找寻处,只见有两扇石门,半开半掩,不敢擅入,只得吆叫一声:“开门!开门!”早轰动那把门的一个女怪,将那半扇儿开了,道:“你是那边来的?”行者道:“我是平顶山莲花洞里差来请老奶奶的。”那女怪道:“出来。”到了二层门下,闪着头往里旁观,又见那正当中高坐着一个老妈妈儿。你道他怎生模样?但见:雪鬓疏松,星光晃亮。脸皮红润皱文多,牙齿稀少神情壮。貌似菊残霜里色,形如松老雨余颜。
行者道:“老孙窜改,也只为你们,你如何倒走了风息?这一洞里妖精,都认不得,怎的偏你认得?”八戒道:“你虽变了头脸,还未曾变得屁股。那屁股上两块红不是?我是以认得是你。”
沙僧道:“且不要言语,听他说甚么话。”八戒道:“恰是,恰是。”
那老魔拿了壶,满满的斟了一杯酒,近前双手递与二魔道:“贤弟,我与你递个锺儿。”二魔道:“兄长,我们已吃了这半会酒,又递甚锺?”老魔道:“你拿住唐僧、八戒、沙僧犹可,又索了孙行者,装了者行孙,如此功绩,该与你多递几锺。”二魔见哥哥恭敬,怎敢不接,但一只手托着葫芦,一只手不敢去接,却把葫芦递与倚海龙,双手去接杯,不知那倚海龙是孙行者变的。你看他端葫芦,殷勤奉侍。二魔接酒吃了,也要回奉一杯,老魔道:“不消回酒,我这里陪你一杯罢。”两人尽管谦逊。行者顶着葫芦,眼不转睛,看他两个摆布传杯,全无计算,他就把个葫芦揌入衣袖,拔根毫毛变个假葫芦,一样无二,捧在手中。那魔递了一会酒,也不看真假,一把接过宝贝,各上席,安然坐下,仍然叙饮。孙大圣撤身走过,得了宝贝,心中暗喜道:“饶这魔头有手腕,毕竟葫芦还姓孙!”
“走路的,等我一等。”那倚海龙转头问道:“是那边来的?”行者道:“好哥啊,连自家人也认不得?”小妖道:“我家没有你。”行者道:“如何没我?你再认认看。”小妖道:“面熟面熟,未曾相会。”行者道:“恰是,你们未曾会着我,我是外班的。”小妖道:“外班长官,是未曾会。你往那边去?”行者道:“大王说差你二位请老奶奶来吃唐僧肉,教他就带幌金绳来拿孙行者。恐你二位走得缓,有些贪顽,误了闲事,又差我来催你们快去。”小妖见说着海底眼,更不迷惑,把行者果认做一家人,吃紧忙忙,往前飞跑,一气又跑有八九里。行者道:“忒走快了些,我们离家有多少路了?”小怪道:“有十五六里了。”行者道:“另有多远?”
行者暗喜道:“这泼怪倒也架得住老孙的铁棒!我已得了他三件宝贝,却这般苦苦的与他厮杀,可不误了我的工夫?不若拿葫芦或净瓶装他去,多少是好。”又想道:“不好!不好!常言道:物随主便。倘若我叫他不承诺,却又不误了奇迹?且使幌金绳扣头罢。”好大圣,一只手使棒,架住他的宝剑;一只手把那绳抛起,刷喇的扣了魔头。本来那魔头有个《紧绳咒》,有个《松绳咒》。若扣住别人,就念《紧绳咒》,莫能得脱;若扣住自家人,就念《松绳咒》,不得伤身。他认得是自家的宝贝,即念《松绳咒》,把绳松动,便脱出来,反望行者抛将去,却早扣住了大圣。大圣正要使“瘦身法”,想要脱身,却被那魔念动《紧绳咒》,紧紧扣住,怎能得脱?褪至颈项之下,原是一个金圈子套住。那怪将绳一扯,扯将下来,照秃顶上砍了七八宝剑,行者头皮儿也未曾红了一红。那魔道:“这猴子,你这等头硬,我不砍你,且带你归去再打你。将我那两件宝贝趁早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