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几时到了,按落云头,只听得楼头方二鼓矣。行者道:“兄弟,二更时分了。”八戒道:“恰好!恰好!人都在头觉里正浓睡也。”二人不奔正阳门,径到后宰门首,只听得梆铃声响。
行者道:“我怎留根?”八戒道:“这是一眼井。你在寺里,早说是井中有宝贝,我却带将两条捆承担的绳来,如何作个法儿,把老猪放下去。现在白手,这内里东西,如何得下去上来耶?”行者道:“你下去么?”八戒道:“恰是要下去,只是没绳索。”行者笑道:“你脱了衣服,我与你个手腕。”八戒道:“有甚么好衣服?解了这直裰子就是了。”
行者道:“兄弟啊,此人死了三年,如何还容颜不坏?”八戒道:“你不知之,这井龙王对我说,他使了定颜珠定住了,尸首未曾坏得。”行者道:“造化!造化!一则是他的仇恨未报,二来该我们胜利,兄弟快把他驮了去。”八戒道:“驮往那边去?”行者道:“驮了去见师父。”八戒口中作念叨:“怎的起!怎的起!好好睡觉的人,被这猢狲花言巧语,哄我教做甚么买卖,现在却干这等事,教我驮死人!驮着他,腌脏臭水淋将下来,污了衣服,没人与我浆洗。上面有几个补丁,天阴发潮,如何穿么?”行者道:“你尽管驮了去,到寺里,我与你换衣服。”八戒道:“不羞!连你穿的也没有,又替我换!”
一念静观尘凡佛,十方同看降威神。
八戒笑道:“师父,他死了可干你事?又不是你家父祖,哭他怎的!”三藏道:“门徒啊,削发人慈悲为本,便利为门,你怎的这等心硬?”八戒道:“不是心硬,师兄和我说来,他能医得活。如果医不活,我也不驮他来了。”那长成本来是一头水的,被那白痴动摇了,也便就叫:“悟空,若果有手腕医活这个天子,恰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宝塔,我等也强似灵山拜佛。”行者道:“师父,你如何信这白痴乱谈!人若死了,或三七五七,尽七七日,受满了阳间罪恶,就转生去了,现在已死三年,如何救得!”三藏闻其言道:“也罢了。”八戒苦恨不息道:“师父,你莫被他瞒了,他有些夹脑风。你只念念那话儿,管他还你一个活人。”端的唐僧就念《紧箍儿咒》,勒得那猴子眼胀头疼。
行者道:“师父,有一桩事儿和你计算计算。”长老道:“甚么事?”行者道:“我白天与那太子夸口,说我的手腕比山还高,比海还深,拿那妖精如探囊取物普通,伸了手去就拿将转来,却也睡不着,想起来,有些难哩。”唐僧道:“你说难,便就不拿了罢。”行者道:“拿是还要拿,只是理上不顺。”唐僧道:“这猴头胡说!妖精夺了人君位,如何叫做理上不顺!”行者道:“你白叟家只知念佛拜佛,打坐参禅,那曾见那萧何的律法?常言道,拿贼拿赃。那怪物做了三年天子,又未曾走了马脚,漏了风声。他与三宫妃后同眠,又和两班文武共乐,我老孙就有本领拿住他,也不好定个罪名。”唐僧道:“如何不好科罪?”行者道:“他就是个没嘴的葫芦,也与你滚上几滚。他敢道:我是乌鸡国王,有甚逆天之事,你来拿我?将甚执照与他折辩?”唐僧道:“凭你怎生裁处?”行者笑道:“老孙的计已成了,只是干碍着你白叟家,有些儿护短。”唐僧道:“我如何护短?”行者道:“八戒生得夯,你有些儿方向他。”唐僧道:“我如何向他?”行者道:“你若不向他啊,且现在把胆放大些,与沙僧只在这里。待老孙与八戒趁此时先入那乌鸡国城中,寻着御花圃,翻开琉璃井,把那天子尸首捞将上来,包在我们承担里。明日进城,且不管甚么倒换文牒,见了那怪,掣棍子就打。他但有言语,就将骨榇与他看,说你杀的是这小我!却教太子上来哭父,皇后出来认夫,文武多官见主,我老孙与兄弟们脱手。这才是有仇家的官事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