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拿起火把,点上灯烛,扯过一张交椅,请唐僧坐在上面,他兄弟们坐在两旁,那老者坐在前面。正叙坐间,只听得内里门开处,又走出一个老者,拄着拐杖道:“是甚么邪魔,黑夜里来我善门之家?”前面坐的老者,急起家迎到屏门后道:“哥哥莫嚷,不是邪魔,乃东土大唐取经的罗汉。门徒们边幅虽凶,公然是相恶人善。”那老者方才放下拄杖,与他四位施礼。礼毕,也坐了面前叫:“看茶来,排斋。”连叫数声,几个僮仆,战战兢兢,不敢拢帐。八戒忍不住问道:“老者,你这盛价,两边走怎的?”老者道:“教他们捧斋来奉养老爷。”八戒道:“几小我伏侍?”老者道:“八小我。”八戒道:“这八小我伏侍阿谁?”老者道:“伏侍你四位。”八戒道:“那白面师父,只消一小我;毛脸雷公嘴的,只消两小我;那倒霉脸的,要八小我;我得二十小我伏侍方彀。”老者道:“这等说,想是你的食肠大些。”八戒道:“也姑息看得过。”老者道:“有人,有人。”七大八小,就叫出有三四十人出来。
莫讨打!”八戒谎了道:“哥哥不要打,等我变了看。”这白痴念动咒语,把头摇了几摇,叫“变!”端的变过甚来,就也象女孩儿脸孔,只是肚子胖大,郎伉不象。行者笑道:“再变变!”八戒道:“凭你打了罢!变不过来,何如?”行者道:“莫成是丫头的头,和尚的身子?弄的这等不男不女,却怎生是好?你可布起罡来。”
“老爷果若慈悲替得,我送白银一千两,与唐老爷做川资往西天去。”行者道:“就不感谢老孙?”老者道:“你已替祭,没了你也。”行者道:“怎的得没了?”老者道:“那大王吃了。”行者道:
那陈清尽管叩首相谢,又允送银五百两,惟陈澄也不叩首,也不说谢,只是倚着那屏门痛哭。行者知之,上前扯住道:“老迈,你这不允我,不谢我,想是舍不得你女儿么?”陈澄才跪下道:“是舍不得,敢蒙老爷美意,救替了我侄子也彀了。但只是老朽无儿,止此一女,就是我死以后,他也哭得痛切,如何舍得!”行者道:“你快去蒸上五斗米的饭,整治些好素菜,与我那长嘴师父吃,教他变作你的女儿,我兄弟同去祭赛,干脆行个阴骘,救你两个后代性命,如何?”那八戒听得此言,心中大惊道:“哥哥,你要弄精力,不管我死活,就要攀扯我。”
“他敢吃我?”老者道:“不吃你,好道嫌腥。”行者笑道:“任从天命,吃了我,是我的命短;不吃,是我的造化。我与你祭赛去。”
却说那国王倚着龙床,泪如泉涌,只哭到天晚不住。行者上前高呼道:“你如何这等昏乱!见放着那羽士的尸骨,一个是虎,一个是鹿,那羊力是一个羚羊。不信时,捞上骨头来看,那边人有那样骷髅?他本是成精的山兽,同心到此害你,因见气数还旺,不敢动手。若再过二年,你气数式微,他就害了你性命,把你江山一股儿尽属他了。幸我等早来,除妖邪救了你命,你还哭甚?哭甚!急打发关文,送我出去。”国王闻此,方才觉悟。那文武多官俱奏道:“死者公然是白鹿黄虎,油锅里果是羊骨。圣僧之言,不成不听。”国霸道:“既是这等,感激圣僧。本日天晚,教太师且请圣僧至智渊寺。明日早朝,大开东阁,教光禄寺安排素净筵宴酬谢。”果送至寺里安息。次日五更时候,国王设朝,堆积多官,传旨:“快出招僧榜文,四门各路张挂。”一面厢大排筵宴,摆驾出朝,至智渊寺门外,请了三藏等,共入东阁赴宴,不在话下。却说那脱命的和尚闻有招僧榜,个个欣然,都入城来寻孙大圣,交纳毫毛谢恩。这长老散了宴,那国王换了关文,同皇后嫔妃,两班文武,送出朝门。只见那些和尚膜拜道旁,口称:“齐天大圣爷爷!我等是沙岸上脱命和尚。闻知爷爷打扫妖孽,救拔我等,又蒙我王出榜招僧,特来交纳毫毛,伸谢天恩。”行者笑道:“汝等来了多少?”和尚道:“五百名,半个很多。”行者将身一抖,收了毫毛,对君臣僧俗人说道:“这些和尚实是老孙放了,车辆是老孙运转双关穿夹脊,捽碎了,那两个妖道也是老孙打死了。本日灭了妖邪,方知是禅门有道,向厥后再不成胡为乱信。望你把三教归一,也敬僧,也敬道,也哺育人才,我保你江山永固。”国王依言,感激不尽,遂送唐僧出城去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