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有人点上灯来,行者拦门,一口吹息道:“这般玉轮不消灯。”那人才下去,又一个丫环拿四碗清茶。行者接住,楼下又走上一个妇人来,约有五十七八岁的模样,一向上楼,站着中间问道:“各位客长,那边来的?有甚宝货?”行者道:“我们是北方来的,有几匹粗马发卖。”那妇人道:“贩马的客人尚还小。”
三藏在行者耳根边悄悄的道:“那边睡?”行者道:“就在楼上睡。”三藏道:“不稳便。我们都辛辛苦苦的,倘或睡着,这家子一时再有人来清算,见我们或滚了帽子,暴露秃顶,认得是和尚,嚷将起来,却如何好?”行者道:“是啊!”又去楼前跌跌脚。孀妇又上来道:“孙官人又有甚叮咛?”行者道:“我们在那边睡?”妇人道:“楼上好睡,又没蚊子,又是南风,大开着窗子,忒好睡觉。”行者道:“睡不得,我这朱三官儿有些寒湿气,沙四官儿有些漏肩风,唐大哥只要在黑处睡,我也有些儿羞明。其间不是睡处。”那妈妈走下去,倚着柜栏感喟。
噫,有这般不遂意的事!正思忖处,只见那小二走向前,叮咛:“各位官人细心些,我这里君子小人分歧,大家的衣物行李都要谨慎着。”你想那在外做买卖的人,那样不细心?又听得店家叮咛,更加谨慎。他都爬起来道:“仆人家说得有理,我们走路的人辛苦,只怕睡着,仓猝不醒,一时失所,何如?你将这衣服,头巾、搭联都收出来,待天将明,托付与我们起家。”那王小二端的把些衣物之类,纵情都搬进他屋里去了。行者性急,展开翅,就飞入内里,丁在一个头巾架上。又见王小二去门首摘了灯笼,放下吊搭,关了门窗,却才进房,脱衣睡下。那王小二有个婆婆,带了两个孩子,哇哇聒噪,仓猝不睡。
冲开门出去,唬得那赵孀妇娘女们战战兢兢的关了房门,尽他外边清算。本来那贼不要店中家火,只寻客人。到楼上不见形迹,打着火把,四下照看,只见天井中一张大柜,柜脚上拴着一匹白马,柜盖舒展,掀翻不动。众贼道:“走江湖的人都有手眼,看这柜势重,必是行囊财帛锁在内里。我们偷了马,抬柜出城,翻开分用,却不是好?”那些贼果找起绳扛,把柜抬着就走,幌阿幌的。八戒醒了道:“哥哥,睡罢,摇甚么?”行者道:“莫言语!没人摇。”三藏与沙僧忽地也醒了,道:“是甚人抬着我们哩?”行者道:“莫嚷,莫嚷!等他抬!抬到西天,也免得走路。”
行者道:“本日且莫杀生,我们本日斋戒。”孀妇惊奇道:“官人们是长斋,是月斋?”行者道:“俱不是,我们唤做庚申斋。目前乃是庚申日当斋,只过半夜后,就是辛酉,便开斋了,你明日杀生罢。现在且去安排些素的来,定照上样代价奉上。”那妇人更加欢乐,跑下去教:“莫宰!莫宰!取些木耳、闽笋、豆腐、面筋,园里拔些青菜,做粉汤,发面蒸卷子,再煮白米饭,烧香茶。”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