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有人点上灯来,行者拦门,一口吹息道:“这般玉轮不消灯。”那人才下去,又一个丫环拿四碗清茶。行者接住,楼下又走上一个妇人来,约有五十七八岁的模样,一向上楼,站着中间问道:“各位客长,那边来的?有甚宝货?”行者道:“我们是北方来的,有几匹粗马发卖。”那妇人道:“贩马的客人尚还小。”
却说唐长老在柜里抱怨行者道:“你这个猴头,害杀我也!若在外边,被人拿住,送与灭法国王,还好折辨;现在锁在柜里,被贼劫去,又被官军夺来,明日见了国王,现现成成的开刀请杀,却不凑了他一万之数?”行者道:“内里有人!翻开柜,拿出来不是捆着,便是吊着。且忍耐些儿,免了捆吊。明日见那昏君,老孙自有对答,管你一毫儿也不伤,且放心睡睡。”挨到半夜时分,行者弄个手腕,顺出棒来,吹口仙气,叫“变!”即变做三尖头的钻儿,挨柜脚两三钻,钻了一个眼子。收了钻,摇身一变,变做个蝼蚁儿,睮将出去,现原身,踏起云头,径入皇宫门外。那国王正在睡浓之际,他使个大兼顾普会神法,将左臂上毫毛都拔下来,吹口仙气,叫“变!”都变做小行者。右臂上毛,也都拔下来,吹口仙气,叫“变!”都变做打盹虫;念一声“唵”字真言,教当坊地盘,领众布散皇宫内院,五府六部,各衙门大小官员宅内,但有品职者,都与他一个打盹虫,大家稳睡,不准翻身。又将金箍棒取在手中,掂一掂,幌一幌,叫声“宝贝,变!”即变做千百口剃头刀儿,他拿一把,叮咛小行者各拿一把,都去皇宫内院、五府六部、各衙门里剃头。咦!这才是:法王灭法法无穷,法贯乾坤大道通。万法启事归一体,三乘妙相本来同。钻开玉柜明动静,布散金毫破蔽蒙。管取法王成正果,不生不灭去来空。这半夜剃削胜利,念动咒语,喝退地盘神祇,将身一抖,两臂上毫毛归伏,将剃头刀总捻成真,仍然认了赋性,还是一条金箍棒收来些小之形,藏于耳内。复翻身还做蝼蚁,钻入柜内!现了秘闻,与唐僧守困不题。
“抬进肩舆来,不要请去。”四众吃了酒饭,收了家火,都散讫。
那婆子又拿了一件破衣,补补纳纲,也不见睡。行者暗想道:“若等这婆子睡下动手,却不误了师父?”又恐更深,城门闭了,他就忍不住,飞下去,望灯上一扑,真是捐躯投火焰,焦额探残生,那盏灯早已息了。他又摇身一变,变作个老鼠,睳睳哇哇的叫了两声,跳下来,拿着衣服头巾,往外就走。那婆子慌镇静张的道:“老头子!不好了!夜耗子成精也!”行者闻言,又弄手腕,拦着门厉声高叫道:“王小二,莫听你婆子胡说,我不是夜耗子成精。明人不做暗事,吾乃齐天大圣临凡,保唐僧往西天取经。你这国王无道,特来借此衣冠,打扮我师父。一时过了城去,就便归还。”那王小二听言,一毂辘起来,黑天摸地,又是着忙的人,捞着裤子当衫子,左穿也穿不上,右套也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