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道:“大小有百十匹儿,都象我这个马的身子,却只是毛片不一。”妇人笑道:“孙二官人固然是个客纲客纪。早是来到寒舍,第二小我家也不敢留你。我寒舍院落宽广,槽札齐备,草料又有,凭你几百匹马都养得下。却一件:我寒舍在此开店多年,也有个贱名。先夫姓赵,不幸归天久矣,我唤做赵孀妇店。我店里三样儿待客。现在先小人,后君子,先把房钱讲定后好计帐。”行者道:“说得是。你府上是那三样待客?常言道,货有凹凸三等价,客无远近普通看,你如何说三样待客?你可试说说我听。”
“抬进肩舆来,不要请去。”四众吃了酒饭,收了家火,都散讫。
那婆子又拿了一件破衣,补补纳纲,也不见睡。行者暗想道:“若等这婆子睡下动手,却不误了师父?”又恐更深,城门闭了,他就忍不住,飞下去,望灯上一扑,真是捐躯投火焰,焦额探残生,那盏灯早已息了。他又摇身一变,变作个老鼠,睳睳哇哇的叫了两声,跳下来,拿着衣服头巾,往外就走。那婆子慌镇静张的道:“老头子!不好了!夜耗子成精也!”行者闻言,又弄手腕,拦着门厉声高叫道:“王小二,莫听你婆子胡说,我不是夜耗子成精。明人不做暗事,吾乃齐天大圣临凡,保唐僧往西天取经。你这国王无道,特来借此衣冠,打扮我师父。一时过了城去,就便归还。”那王小二听言,一毂辘起来,黑天摸地,又是着忙的人,捞着裤子当衫子,左穿也穿不上,右套也套不上。
形细翼硗轻巧,灭灯扑烛投明。本来脸孔化天生,腐草中间灵应。每爱炎光触焰,忙忙飞绕无停。紫衣香翅赶流萤,最喜夜深风静。但见他翩翩翻翻,飞向六街三市。
好大圣,话毕将身一纵,唿哨的跳在空中。怪哉:上面无绳扯,下头没棍撑,普通同父母,他便骨头轻。佇立在云端里、往下旁观,只见那城中喜气冲融,祥光泛动。行者道:“好个去处,为何灭法?”看一会,垂垂天昏,又见那:十字街灯光光辉,九重殿香蔼钟鸣。七点皎星照碧汉,八方客旅卸行迹。六虎帐,模糊的画角才吹;五鼓楼,点点的铜壶初滴。四边宿雾昏昏,三市寒烟蔼蔼。两两伉俪归绣幕,一轮明月上东方。他想着:“我要下去,到街坊打看途径,这般个嘴脸撞见人,必然说是和尚,等我变一变了。”捻着诀,念动真言,摇身一变,变做个扑灯蛾儿:
那贼得了手,不往西去,倒抬向城东,杀了守门的军,翻开城门出去。当时就轰动六街三市,各铺上火甲人夫,都报与巡城总兵、东城兵马司。那总兵、兵马,事当干己,即点人马弓兵,出城赶贼。那贼见官军势大,不敢抵敌,放下大柜,丢了白马,各自落草逃脱。众官军未曾拿得半个强盗,只是夺下柜,抓住马,得胜而回。总兵在灯光下见那马,好马:鬃分银线,尾軃玉条。说甚么八骏龙驹,赛过了骕骦款段。令媛市骨,万里追风。
那些当厨的厨子,都是每日家做惯的手腕,顷刻间就安排伏贴,摆在楼上。又有现成的狮仙糖果,四众任情受用。又问:“可茹素酒?”行者道:“止唐大官不消,我们也吃几杯。”孀妇又取了一壶暖酒,他三个方才斟上,忽听得乒乓板响,行者道:“妈妈,底下倒了甚么家火了?”孀妇道:“不是,是我小庄上几个客子送租米来晚了,教他在底下睡。因客长到,没人利用,教他们抬肩舆去院中请小娘儿陪你们,想是轿杠撞得楼板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