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丁们的号子声俄然混乱。李策拎着个浑身湿透的账房先生挤过人群:"大人!这厮在货船底舱烧帐本,火折子还没熄呢!"
"虎帐?"林清芷拾起半片未燃尽的蓝印花布,"松江三梭布,客岁专供辽东铁骑冬衣。"她将布片按在账房肩头,针脚竟严丝合缝,"本来是裁了礼服扮粮商——你们往女真部运粮时,穿的也是我大明将士的血肉吧?"
林清芷的鹿皮靴尖踢开冻硬的麻袋,豁口处哗啦啦淌出裹着稻壳的铜钱:"三十万贯'足额赈灾钱',掺的铅比铜多。"她忽地甩出袖中算盘,玉指翻飞间珠响如急雨,"按《大明会典》铸钱例,这批铜钱多熔出的铜料,够造两千把腰刀。"
马蹄声如雷逼近,兵部尚书王琼的仪仗堵住漕渠。凌风抖开浸血的中衣,暴露肩胛处狰狞的箭创:“客岁古北口之战,我军因箭镞不敷改用骨箭——王大人当时押送的三十万支箭,本来在河伯肚子里?”
凌风接过焦黄的册页,就着晨光辨认墨痕:"正德九年到嘉靖三年,通州仓每岁'霉变米'八千石……"他俄然嘲笑,"可这船埠十二连仓满是新砌的防潮砖,哪来的霉米?"剑鞘猛地戳向账房咽喉,"说!陈米去了哪处虎帐?"
"郑大人来得巧。"林清芷将算盘珠枪弹得噼啪响,"正德九年您任户部郎中时,通州仓初次报霉变米——现在这十二连仓的地砖,还是用当年的'霉变米耗损银'铺的吧?"她俄然翻开栈桥草席,暴露底下新奇的马车辙印,"昨夜子时三刻,二十辆双驾马车从这里运走的东西,可比粮食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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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水渗入的棉袍重如铁甲,凌风拽着林清芷攀上燃烧的货船残骸。火舌舔舐的桐油在水面浮成狰狞的鬼脸,他劈手夺过漕丁的撑杆,探入水下钩住正鄙人沉的铁箱:“蟠龙纹九爪朝日——这是天子祭天的礼器!”
开封府的雪还未化尽,凌风的皂靴已踩进通州漕运船埠的冰泥里。他俯身掬起一捧运河水,指尖搓开冰碴间的细碎金砂:"户部批给黄河民夫的抚恤银,熔了重铸倒是比官银成色还足。"
话音未落,二十支火箭已掠空而来。凌风踹翻桐油桶浸湿大氅,裹着林清芷滚入冰河。火光炸响的刹时,他们瞥见燃烧的船板下,密密麻麻的铁箱正在缓缓下沉——那箱体上的蟠龙纹,与太庙祭器如出一辙.
林清芷反手扣住郑元培腕脉:“大人这招‘袖里青龙’,和五年前刺杀蓟辽总督的刺客路数一样。”她指尖发力卸了对方枢纽,“当年那刺客咬碎毒囊前,但是喊着‘漕帮兄弟万岁’。”
“凌佥事慎言!”郑元培俄然挣开衙役,蟒袍袖中寒光乍现。一柄淬毒的匕首直刺林清芷后心,却在触及官服的顷刻被算盘珠震飞。
“巳时三刻东南风转急,距现在另有半柱香!”林清芷广袖翻卷,袖箭射穿试图扑灭引线的水鬼咽喉。她踢翻桐油桶,算珠沿着倾斜的船面滚成星宿图,“奎木狼位,火起!”
林清芷望向河面逐步淹没的铁箱,一枚青铜簋的残片正在水下闪着幽光。
霞光染红漕河那刻,一骑快马送来八百里加急。凌风展开血染的塘报,俄然笑出泪来:“昨夜建州女真大营火药库自爆,说是雷劈了祭坛——你们猜,他们拜的是哪尊神?”
“箱里是空的!”李策带水鬼冒出头来,“底下连着铁索,直通龙王庙!”
船埠石阶传来环佩叮咚。漕运总督郑元培蟒纹补子沾着晨露,人未至声先到:"凌佥事查封官船,可有驾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