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富令言语中掩不住的焦炙，决然抢白道：“皇上如本春秋鼎盛，自是看得住一时，那以后呢，太子总得独当一面！”他迟疑半晌，一咬牙还是说了出来：“殿下平日收敛锋芒，不问世事。老臣虽鄙人，却也能观出唯有殿下方可承皇上当年之派头，退可辅弼东宫，进――可取而代之！”
严富令一身青灰色粗麻布衣衫，微微佝偻着背，正盘腿坐在一张陈旧草席上，捧着心口一声连一声的猛咳。
清冷星月、熹微烛火，光怪陆离的映照到这三尺之地；窗下寥寥的稀少光影，竟刺得人眼中涩然，心潮难平……
之恺蓦地抬眸，只一霎，便微微侧首，姿势生硬的避开他的焦灼目光，半晌，方悄悄点头……
他不欲接下去，遂绕开话头：“严大人，此事必定事出有因。太子不至昏聩至此，再不济，也总有父皇看着……”
严富令听他东拉西扯的说了一通，却并不真正作答，便知他到底心存避讳，干脆把心一横，直言道：“永定侯现在在边疆暗中勾搭西羌，对内又伸手搅乱朝政，如此罪过昭昭，又岂止是教子无方？”他语重心长，“殿下，谭氏不成不诛，不然――必定祸国殃民，贻害无穷。”
他与父兄有芥蒂，没有万不得已的事情，便不欲相见；但是袁光正袁从铭之流，又心存了不堪的筹算，即便问了，必也只能得些个似是而非的片面之词，反倒叫人更活力。
之恺迫不及待的排闼踏入。
竟然是严逸。
严富令喘着粗气，右手抚着前胸，乍见了他，一时也是不测，片刻，方略略点头，衰弱笑道：“殿下……返来了。”
在此之前，之恺并未曾与严富令有过友情。不过是得知严富令执掌刑部多年，一向颇负清正之名，如此，才没有想太多，直接便去访了他。如何会推测，竟会让严富令是以下狱……
之恺鼻尖微酸，上前一步正要说话，眼角余光猛扫见角落里半蹲着一人，之恺侧目瞥去，一下子便怔住了。
“……不是我能在乎得了的事。”
他本来浑浊蕉萃的眼眸竟蓦地铮亮，调子因冲动而拔高很多，早已将常日端肃沉稳的刑官威仪全然抛开。
他只得坐返来，问：“严大人，那谭氏……到底做了甚么？”
严逸只瞟了他一眼，便敛了目光，再也不肯号召他，冷静的走到严富令面前，托着药碗一点一点的喂父亲喝药。
之恺略想了想，便道：“我与谭宇文有私怨，对永定侯却不甚体味。但是父为子纲，上行下效，能出这般败家子孙的，想必永定侯百年基业，传至本日这一脉，当已是气数不济了吧。”
严富令皱了皱眉头，“晓得了。”转头对之恺道：“殿下归去吧，不必担忧老臣，反正老臣有这张老脸，何况这案子本相如何，东宫也心知肚明，不会真的难堪老臣。”
他该当是特地来给父亲送东西，约莫也刚到不久，手边揭开的食盒里，汤药还是热气腾腾的。转首望向之恺时，乌黑的瞳人里神采庞大。
严逸一怔，旋即嘲笑道：“那你的手呢，可还能动？”
是下旨捉人的天子、太子，还是被拘在监察院的袁光正？
太子从小别无争锋，别无争锋，别无争锋……
之恺有些无所遁形……
他想一想，问道：“话说，你脸上的伤都好了么？”
严逸话说得吞吞吐吐，到底还是别扭的，不过也普通，之恺晓得……本身也一样。
严富令微微闭目，“还能做甚么，不过就是捏造证据，编造情由罢了。永定侯为了这事，特地从陇西急赶至都城，要求东宫庇护……便使那些告密、作证，乃至审理过此案的相干人等，一一遭到惩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