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源起家,道:“年初,御史大夫冯卫进‘镇边十疏’,撤滇卫司,使朝廷官员任职,天子准奏。云滇自来设土司土官,世代相传,此番改制,众土司恐失权势,两月前,本地蛮官乌则将新任的姚州知州杀了,又连合铁桥、永昌等十来处所土司反叛。天子大怒,使马瑾中为平乱大将军,率两万兵将奔赴姚州。”
阿音眯着眼睛看着陆源,“谁做的?”
陆源道:“宋振暮年便在闽浙运营好久,一贯将属地视为私物,赋税盐茶皆不准旁人插手,此番调粮,他不肯出新入仓的新粮,派属官自江北拉拢旧粮充作军粮,江宁为来往交通要道,林茂行手伸不伸获得闽浙又有甚么干系,宋振总会想到他身上的。”
她昂首,忽见浓烟滚滚,婢女疾走而来。
光阴仓促,一天一天,一年一年,仿佛在她的眼里没有任何的别离,只是树叶黄了又绿,鲜花开了又谢。
“烧死了……”
“是,三天前,子时初刻起火,紫金庄的外客院付之一炬,沈荣的房间,恰是起火之处。”
薄弱的睡袍留不住暖意,长长的青丝披了浑身,那一阵一阵的冷风,只将她的衣衫和发丝牵地如夜绵长。
陆源唇瓣似动未动,只吐出几个字来,“你且好自为之。”
“真的。”
“这世上,做了不该做的事,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要还该还的债的人,可不但仅是沈荣……”他有些感喟。
“江南船埠、赌坊、钱庄十之八九被宋振介入,你说……他家中堆得金银十辈子都花不完,若不造反,留着另有甚么意义,嗯?”她抱动手挑着眉道。
她又看向陆源,猜疑道:“就算明晔想恶心宋振,但是林茂行不过江宁知州,手伸不到闽浙的粮仓吧?”
阿音看着陆源,俄然一声笑,笑得民气头起毛,陆源却一副淡然安闲的模样。
阿音便道:“滇南兵变不过两月,朝廷调兵遣将,那筹集粮草的文书到了江南,只怕没有多少光阴,宋振派人竟然这么快就网罗到了五百车的旧粮,江宁的船埠竟然这么快就有了能够偷梁换柱麸皮谷糠。而宋振竟然对此却一无所知,呵呵,陆至公子却对这内幕知之甚详,公然是旁观者清呐。”
她猛地展开眼,罗帐轻飘,窗外,是月色昏黄。
孟介从半松居出来,看了一眼阿音,便又仓促拜别。
她便望着少年笑,少年也看着她笑,春花如云霞,映着花树下的少男少女,光阴如此静好。只是……仿佛人间美景久不常,垂垂地,少年的身影如同烛烟普通散去。
“少陵――”
“我究竟该期盼着些甚么呢?”
她眼看着大火吞噬了统统,眼看着煊显赫赫数百年的基业毁地只剩几片残瓦,眼看着血流成河,焦尸满地……
阿音坐在廊下,抱着那把破琵琶,却没有弹奏。
男人冷冷道:“出去。”
她哭都已经忘了。
陆源持续道:“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去岁起,江南西道便雨量希少,两湖稻米减产,户部调闽浙粮仓支应,现在五百车粮草已经沿着官道去往滇南,但是,这五百车的稻米,有一大半倒是麸皮谷糠,剩下的,也几近都是些陈谷烂粮。”
阿音便嘲笑道:“陆至公子的心肠也暴虐的很呐,赚了人家的钱,还要人家的命,此事你已然全局在手,何必又同我说,我可不记得你会这么美意,奉告我是为了让我高兴高兴。”
阿音还记得那一年的南陵也是春季,她一挥剑,斩落了无数的桃花,桃花片片飘落,漫天漫地的红粉,她望着桃花树后的少年,少年一身青衫,望着她只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