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殷再三赞叹不断,随又问道:“先生本是科第世家,为甚不在功名上讲究,却操此冷业?虽说繁华浮云,未免太高贵了罢。”老残叹道:“中间以‘高贵’二字许我,实过奖了。鄙人并非无志功名:一则,脾气过于疏放,不应时宜;二则,俗说‘攀得高,跌得重’,不想攀高是想跌轻些的意义。”绍殷道:“昨晚在里头吃便饭,宫保谈起:‘幕府人才济济,凡有所闻的,无不汲取于此了。’同坐姚云翁便道:‘目下就有一小我在此,宫保并来汲取。”宫保急问:‘是谁?’姚云翁就将中间学问如何,操行如何,而又通达情面、熟谙世务,如何如何,说得官保抓耳挠腮,非常欢乐。宫保就叫兄弟立即写个内案牍札子送亲。那是兄弟答道:‘如许恐未几当,此人既非侯补,又非投放,且还不知他有甚么功名,札子不甚好下。’宫保说:‘那么就下个关书去请。’兄弟说:‘若要请他看病,那是一请就到的;若要招致幕府,不知他情愿不肯意,须先问他一声才好。’宫保说:‘很好。你明天就去探探口气,你就同了他来见我一见。’为此,兄弟本日特来与中间商讨,可否本日同到内里见宫保一见?”老残道:“那也没有甚么不成,只是见宫保必要冠带,我却穿不惯,能便衣相见就好。”绍殷道:“天然便衣。稍停一刻,我们同去。你到我书房里坐等。宫保午后从里边下来,我们就在签押房里见了。”说着,又喊了一乘肩舆。
老残到了次日,想起一千两银子放在寓中,总不放心。即到院前大街上找了一家汇票庄,叫个日昇昌字号,汇了八百两寄回江南涂州故乡里去,本身却留了一百多两银子。本日在大街上买了一匹茧绸,又买了一件大呢马褂面子,拿回寓去,叫个裁缝做一身棉袍子马褂。因为已是玄月尾,气候虽非常和暖,倘然西北风一起,立即便要穿棉了。分付裁缝已毕,吃了午餐,步出西门,先到趵突泉上吃了一碗茶。这趵突泉乃济南府七十二泉中的第一个泉,在大池当中,有四五亩地宽广,两端均通溪河。池中流水,氵日妇有声。池子正中间有三股大泉,从池底冒出,翻下水面有二三尺高。据土人云:当年冒起有五六尺高,厥后修池,不知如何就矮下去了。这三股水,均比吊桶还粗。池子北面是个吕祖殿,殿前搭着凉棚,安排着四五张桌子、十几条板凳卖茶,以便游人安息。
老残出了金泉书院,顺着西城南行。过了城角,还是一条贩子,一向向东。这南门城外好大一条城河,河里泉水湛清,看得河底明显白白。河里的水草都有一丈多长,被那河水流得摇扭捏摆,煞是都雅。走着看着,见河岸南面,有几个大长方池子。很多妇女坐在池边石上捣衣。再畴昔,有一个大池,池南几间草房,走到面前。知是一个茶社。进了茶社,靠北窗坐下,就有一个跑堂泡了一壶茶来。茶壶都是宜兴壶的模样,倒是本地仿照烧的。老残坐定,问跑堂道:“传闻你们这里有个黑虎泉,可晓得在甚么处所?”那跑堂笑道:“先生。你伏到这窗台上朝外看,不就是黑虎泉吗?”老残公然望外一看,本来就在本身脚底下,有一个石头雕的老虎头,约有二尺余长,倒有尺五六的宽径。从那老虎口中喷出一股泉来,力量很大,从池子这边直冲到池子那面,然后转到两边,流入城河去了。坐了半晌,看那落日有垂垂下山的意义,遂付了茶钱,徐行进南门回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