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听城上一片嘈嚷,说:‘小埝浸咧!小埝漫咧!’城上的人呼呼价往下跑。俺妈哭着当场一坐,说:‘俺就死在这儿不归去了!’俺没法,只好陪着在中间哭。只听人说:‘城门缝里过水!’那无数人就乱跑,也不管是人家,是店,是铺子。抓着被褥就是被褥,抓着衣服就是衣服,全拿去塞城门缝子。一会儿把咱街上估衣铺的衣服,布店里的布,都拿去塞了城门缝子。垂垂传闻:‘不过水了!’又听嚷说:‘土包单弱,恐怕挡不住!’这就看着多少人到俺店里去搬粮食口袋,望城门洞里去填。一会看着搬空了;又有那纸店里的纸,棉花店里的棉花,又是搬个洁净。
翠环听到这里,仓猝跳下炕来。替黄、铁二公磕了两个头,说道:“两位老爷菩萨,拯救仇人,舍得花银子把我救出火坑,不管做甚么。丫头、老妈子,我都甘心。只是有一件事,我得禀明在前:我以是常挨打,也不怪俺这妈,实在是俺本身的过犯。俺妈当初,因为实在饿不过了,‘以是把我卖给俺这妈,得了二十四吊钱,谢犒中人等项,去了三四吊。只落了二十吊钱。接着客岁春上,俺奶奶死了,这钱可就光了,俺妈领着俺个小兄弟乞食吃,不上半年,连饿带苦,也就死了。只剩了俺一个小兄弟,本年六岁。亏了俺有个旧街坊李五爷,现在也住在这齐河县,做个小买卖。他把他领了去,随便给点吃吃。只是他自顾还不敷的人,那边能管他饱呢?穿衣服是更不必说了。以是我在二十里铺的时候,遇着好客。给个一吊八百的呢,我就一两个月攒个三千两吊的给他寄来。现在蒙两位老爷救我出来,如在附近二三百里的处所呢,那就不说了,我总能省几个钱给他寄来;倘要远去呢,请两位恩爷总要设法。许我把这个孩子带着,或存放在庵里庙里,或找个小户人野生着。俺田家祖上一百世的祖宗,做鬼都感激二位爷的恩情,结草衔环,必然会酬谢你二位的!不幸俺田家就这一线的根苗!……”说到这里,便又嚎啕痛哭起来。
“那天,司道都在院上,他将这几句指与大师看,说:‘可见战国时两堤相距是五十里地了,以是没有河患。本日两民埝相距不过三四里,即两大堤相距尚不敷二十里,比之前人,未能及半,若不废民埝,河患断无已时。’宫保说:‘这个事理,我也明白。只是这夹堤内里尽是村落,均属膏腴之地,岂不要粉碎几万家的出产吗?’
“一顷刻,只见城外人,冒死价望城里跑;又见县官也不坐肩舆,跑进城里来,上了城墙。只听一片声嚷说:‘城外人家,不准搬东西!叫人从速进城,就要关城,不能等了!’俺们也都扒到城墙上去看,这里很多人用蒲包装泥,预备堵城门。县大老爷在城上喊:‘人都进了城了,从速关城,’城厢里头本有预备的上包,关上城,就用土包把门背面叠上了。
人瑞对着翠环说道:“厥后如何样呢?你说呀。”翠环道:“厥后我妈拿定主张,听他去,水来,俺就淹死去!”翠花道:“那下一年我也在齐东县。俺住在北门。俺三姨家北们离民埝附近,北门外大街铺子又整齐,以是街后两个小埝都不小,传闻是一丈三的顶。那边阵势又高。以是北门没有漫过来。十六那天,俺到城墙上,瞥见那河里漂的东西,不知有多少呢,也有箱子,也有桌椅板凳。也有窗户门扇。那死人,更不待说,漂的满河都是,不远一个,不远一个,也没人顾得去捞。有有钱的,筹算搬场,就是雇不出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