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残在肩舆上,看泰安城西南上有一座圆陀陀的山,山上有个大庙。四画树木甚多,晓得必是个驰名的地点。便问轿夫道:“你瞧城西南阿谁有庙的山,你总晓得叫甚么名字罢?”轿夫回道:“那叫蒿里山,山上是阎罗王庙。山下有金桥、银桥、奈河桥,人死了都要走这里过的。以是人活着的时候多烧几次香,身后占大便宜呢!”老残滑稽道:“多烧几次香,比方多请几次客,阎王爷也是人做的,莫非不讲友情吗?”轿夫道:“你老真明白,说的一点不错。”
走进客堂,处所却极洁净。有两个老姑子接出来,一个约五六十岁,一个四十多岁。大师坐下谈了几句。老姑子问:“大太们还没有效过饭罢?”德夫人说:“是的。一朝晨出来的,还没用饭呢。”老姑子说:“我们小庙里粗饭是常预备的,但不知太太们上山烧香,是用荤菜是素莱?”德夫人道:“我们茹素吃荤,到也不拘,只是他们爷们家恐怕素吃不来。还是吃荤罢。可别多备,吃不完可惜了的。”老姑子说:“荒山小庙,要多也备不出来。”又问:“太太们同老爷们是一桌吃两桌吃呢?”德夫人道:“都是自家爷们,一桌吃罢,可得光驾快点。”老姑子问:“您今儿还下山吗?恐来不及哩!”德夫人说:“虽不下山,恐赶不上山可不好。”老姑子道:“不要紧的,一霎就到山顶了。”
稍坐了一刻,给了道人的香钱,羽士道了谢,又引到东院去看汉柏。有几棵两人合抱的大柏树,状貌甚是奇古,中间有块小小石碣,上刻“汉柏”两个大字,诸人看过走回正殿,前面二门里边山轿俱已在此伺侯。
下款题“靓云道友法鉴”,下款写“三山行脚僧醉笔”。屋中清算得非常洁净。再看那玻璃窗外,恰是一个山涧,涧里的水花喇花喇价流,带着些乱冰,玎玲珰琅价响,煞是好听。又见劈面那山坡上一片松树,碧绿碧绿,衬着树根下的积雪,比银子还要白些,真是都雅。
老残说:“依我看来。泰山是五岳之一,既然来到此地,索兴痛痛快快的逛一下子。本日上山,传闻南天门里有个天街。两边都是香铺,总能够住人的。”小羽士说:“香铺是有的,他们都预备洁净被褥,上山的客人在那儿住的多着呢,老爷太太们今儿尽能够不下山,明天返来。消停很多,还能够到日观峰去看出太阳。”德慧生道:“这也不错。我们本日竟拿定主张,不下山罢。”德夫人道:“使也使得。只是香铺子里被褥,甚么人都盖,肮脏得了不得,如何盖呢?若不下山,除非取本身行李去,我们又没有带家人来,叫谁去取呢?”老残道:“能够写个纸条儿,叫羽士着小我送到店里,叫你的管家雇人奉上山去,有何不成?”慧生道:“能够不必。反正我们都有皮大氅在小轿上,到了夜里披着皮大氅,歪一歪就算了。谁合法真睡吗?”德夫人道:“这也使得。只是我瞧铁二叔他们二位,都没有皮大氅,便如何好?”老残笑道:“这可多虑了!我们走江湖的人,比不得你们仕进的,我们那儿都能够混。不要说他山上有被褥,就是没被褥,我们也混得畴昔。”慧生说:“好,好!我们就去看温凉玉去罢。”
老残问德慧生道:“你昨日说来岁东北恐有兵事,是从那边看出来的?”慧生道:“我在一个朋友座中,见张东三省舆舆图,非常邃密,连村落地名俱有。至于山川险隘,尤其详确。图未有‘陆军文库’四字。你想日本人练陆军,把东三省舆图当作功课,其用心可想而知了!我把这话奉告朝贵,谁想朝贵不但毫不惶恐,还要说:‘日本一个小国,他能如何?’大敌当前,全无筹办,取败之道。不待智者而决矣。况闻有人善望气者云:‘东北杀气甚重,恐非小小兵戈蠢动呢!’”老残点头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