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回谓仲尼曰:“回益矣。”仲尼曰:“何谓也?”曰:“回忘礼乐矣。”仲尼曰:“可矣。犹未也。”异日复见,曰:“回益矣。”仲尼曰:“何谓也?”曰:“回忘仁义也。”仲尼曰:“可矣。犹未也。”异日复见。曰:“回坐忘矣。”仲尼遽然曰:“何谓坐忘?”颜回曰:“堕支体,黜聪明,离形去知,洞于化通。是谓坐忘。”仲尼曰:“洞则无善也,化则无常矣。而夫子荐贤。丘请从以后。”故老子曰:“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至柔,能如婴儿乎!”
甯越欲干齐桓公,困穷无以自达,因而为商旅,将任车,以商于齐,暮宿于郭门以外。桓公郊迎客,夜开门,辟任车,爝火甚盛,从者甚众,甯越饭牛车下,瞥见桓公而悲。击牛角而疾商歌。桓公闻之,抚其仆之手曰:“异哉!歌者非常人也。”命后车载之。桓公及至,从者以请。桓公赣之衣冠而见,说觉得天下。桓公大说,将任之。君臣争之曰:“客,卫人也。卫之去齐不远,君不若令人问之。问之而故贤者也,用之未晚。”桓公曰:“不然。问之,患其有小恶也。以人之小恶而忘人之大美,此人主之以是失天下之士也。”凡听必有验,一听而弗复问,合其以是也。且人固难合也,权而用其父老罢了矣。当是举也,桓公得之矣。故老子曰:“天大、地大、道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处其一焉。”以言其能包裹之也。
赵简子死,未葬,中牟入齐。已葬五日,襄子起兵攻围之。未合而城自坏者数十丈。襄子击金而退之。军吏谏曰:“君诛中牟之罪,而城自坏,是天佑我,何故去之?”襄子曰:“吾闻之叔向曰:‘君子不乘人于利,不迫人于险。’使之治城,城治而后攻之。”中牟闻其义,乃请降。故老子曰:“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大王亶父居邠,翟人攻之。事之以皮帛、珠玉而弗受。曰“翟人之所求者地。无以财物为也。”大王亶父曰:“与人之兄居而杀其弟,与人之父处而杀其子,吾弗为。皆勉处矣!为吾臣,与翟人奚以异?且吾闻之也,不以其所养害其养。”杖策而去。民相连而从之,遂成国于岐山之下。大王亶父可谓能保生矣。虽繁华,不以养伤身;虽贫贱,不以利累形。今受其先人之爵禄,则必重失之。所自来者久矣,而轻失之,岂不惑哉!故老子曰:“贵以身为天下,焉能够托天下;爱以身为天下,焉能够寄天下矣!”
桓公读书于堂,轮扁斫轮于堂下。释其椎凿。而问桓公曰:“君之所读者,何书也?”桓公曰:“贤人之书。”轮扁曰:“其人焉在?”桓公曰:“已死矣。”轮扁曰:“是直贤人之糟粕耳。”桓公曰悖然作色而怒曰:“寡人读书,工人焉得而讥之哉!有说则可,无说则死!”轮扁曰:“然。有说。臣试以臣之斫轮语之。大疾则苦而不入。大徐则甘而不固,不甘不苦,应于手,厌于心,而可乃至妙者。臣不能以教臣之子,而臣之子亦不能得之于臣。是以行年七十,老而为轮。今贤人之所言者,亦以怀实在,穷而死,独其糟粕在耳。”故老子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晋文公伐原,与大夫期三日。三日而原不降。文公令去之。军吏曰:“原不过一二日将降矣。”君曰:“吾不知原三日而不得下也。以与大夫期,尽而不疲,失期得原,吾弗为也。”原人闻之,曰:“有君若此,可弗降也?”遂降。温人闻,亦请降。故老子曰:“窈兮冥兮,此中有精,其精甚真,此中有信。”故“美言能够市尊,美行能够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