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纮不敢接口,堂屋内一时寂静,过了一会儿,盛纮道:“母亲春秋正盛,将来必定福泽连绵,且放宽解,好好将养才是。”说着环顾四周,不由皱眉道:“母亲这里也太素净了,没的弄的像个庵堂,母亲,听儿子一句,平凡人家的老太太也有吃斋念佛的,却也安排的热热烈闹,母亲何必如此自苦,若让人瞧见了,还觉得儿子不孝呢。”
盛纮吃了一惊,作揖道:“请母亲指导。”
“母亲说的是,前几日儿子一向为考成之事忧心,现现在心头大石落下,腾出时候来清算清算,先从卫姨娘分娩当日的那起子丫环婆子清算起来。”盛纮调子安静,内心显是颇怒。
戌时的梆子且刚敲过,泉州盛府陆连续续点上灯火,西侧院正房堂屋内上坐着一名头发斑白的老妇人,手缠念珠,穿着朴实,与周遭的繁华清雅很有些格格不入,此时屋内下首坐着的恰是盛府当家老爷,盛纮。
“好,好,有你这两句话就好,”盛老太太心中微敞,晓得盛纮为人,便不再往下说,只连连点头,“你这官如果想长悠长久做下去的,我们盛家想要子孙连绵的,必得从严治家,要晓得祸起萧墙以内,很多世家大族常常都内里头烂起来的,我们可得鉴戒。”
盛老太太不语,仿佛神出,过了半响:“说不上甚么大义不大义的,不过全了与你父亲的伉俪交谊,总不好让他百年以后坟冢苦楚,幸亏……你总算长进。”语音微小,垂垂不闻。
说着便连连叩首,盛老太太闭了闭眼睛,朝房妈妈抬了抬手,房妈妈赶紧去扶盛纮,盛纮不肯起家,告罪不已,盛老太太道:“你先起来吧,这些内帏中事你一个大男人原也不甚清楚,起来吧,母子哪有隔夜仇的。”
“耿世叔已然来信报知,应当是登州知州。”盛纮向来为人谨慎,但言及此处,也忍不住流出忧色。
盛老太太似有些不耐烦,悄悄挥了挥手:“这些琐事,老爷就别管了,倒是升迁期近,老爷得紧着办理,你当泉州同知这些年,有很多心得之人,走前可得尽了礼数,大师同在一个宦海上,本日不见明日见的,不要冷的同僚的心,总得好聚好散才是。”
盛纮忙道:“母亲请讲,莫说两句话,就是千句万句,无有不答的。”
“只是家宅不宁?”盛老太太略微提大声音,“没想到你如此昏聩,你可知此事可大可小!”
“母亲说的是,儿子也这么想,忆起当初刚到泉州之时,还感觉这岭南地带气候酷热,情面粗暴,就算不是个化外之地,却也不得教养,未曾想这里风调雨顺,百姓朴素,又地靠本地,得渔盐之利船务之便,虽不如江南富庶,倒也民财颇丰,这几年住下来,儿子倒有些舍不得了。”盛纮浅笑道。
“恰是。以是,你这会儿不但不能张扬,还得稳住这一大师子,风平浪静的到登州到差,待明旨下来,你拿了官印,我们一家子到了山东安宁下来,你再渐渐发作不迟。”
“别一口一个万死万死的,你死了,我们孤儿寡母的依托谁去。”盛老太太表示房妈妈给盛纮把椅子端过来,扶着犹自涕泪的盛纮坐下。
“老太太明鉴,儿子已经很多年没和母亲说梯己话了,本日说了这一番,内心好生敞亮,将来管家治家还要多依仗老太太了,得让太太多多来向老太太就教才是。”盛纮诚心道。
盛老太太从紫檀软榻上直起家子:“我原是不管事的,也不想多嘴多舌惹人厌,你喜好哪个都与我不相干,你房里的是是非非我也从不过问,可这几年你也更加逾礼了,你去外头探听探听,哪个端方人家有你如许待妾室的!给她脸面梯己,给她庄子店铺,她现在也有儿有女,只差一个名分,甚么不比端庄儿媳妇差!你如许嫡庶不分,乱了端方,岂不是酿削发祸来!好了好了,本日终究闹出性命来了,血淋淋的一尸两命,你又如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