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娄后薨亡当日,周王下上谕,娄后无谥号,不得入王后墓,无享祭,统统丧仪只可照姬妾例行。同日,周王册立谢姬为后,协其谒拜祖陵,昭告天下。为此,娄后虽薨亡,却无神位。公子沐笙与周如水心中虽是不满,但娄后骸骨未寒,实非争闹之际,二人忍着痛怒,只得以娄后生前的衣冠做神位祭拜。然即便如此,周王也看不过眼,一日忽便生怒,以不敬之罪将公子沐笙囚于明堂,周如水不过讨情,便被踹了一脚,交予公子詹把守。
公子沐笙向来沉稳,见此也不免惶恐,他想抱起她来,冲出殿去。却只一动,娄后又是一阵呕血,血流如注,无止无歇,仿如尖刀,一刀又一刀挑着他的心头肉,叫他死死拽紧着拳头,才硬生生忍住了喉中的哭意。
便也就在这时,外头模糊传来了燕乐之声。公子沐笙眸光一沉,娄后的目光却有些飘远。远居庵堂,娄后已好久未听过这华华之音了。闻声,她不免有些记念,思路更愈来愈恍惚了起来。她恍忽便想起元宵夜里的那惊鸿一瞥,想起周王幼年时浅笑着朝她递来的走马灯。想起夜深人静,府墙外婉转响起的凤求凰。她从不否定,她是狠戾的妇人,她这平生满手鲜血,为达目标,从未心慈手软过。然她幼年时,也曾天真懵懂,满腔真情。
作者有话要说: 是旁人,而是你的母亲!你的好阿兄呐!是他们,联手杀了你的大兄!”
“我母后如何了?”周如水稍稍一动,便疼出一身盗汗,却她硬挺着这彻骨的痛,渐渐支起了身来。
“生恩比天高,儿子不怨。”公子沐笙眸中猩红,知娄后食的是鸩毒,也知药石罔效。现在更是动也不敢再动,一时哀思交集,声音压抑又颤抖,强忍着泪,跪搂着娄后道:“母亲,儿子不悔,更是不怨。母亲日日避世或许不知,儿子结婚了,您这新媳机灵聪明,昔日里,比兕子更地痞些。因她,儿子得了很多欢愉,很多该忘的,也早忘了。”说着,他悄悄拉住娄后拿尽是血污的手,哑着嗓音持续道:“兕子与魏太子的婚事虽是不保,但她如您普通,巾帼不让须眉。便是如此遭算也未有半分低沉,现在鹏城得胜,便有她的功绩。想来,旁人也再不得低看她。”
周如水的神采变了又变,摸着腰间的紫檀弹弓,想着母后沉痾前谢姬曾带着鸠酒去过兰若庵,现在又是得利最多之人,痛失母亲,她再没甚么好想,只想一刀两段。如此,周如水周身都沉着肝火,她冷冷看了一眼那呐呐不答,惊惧跪地的宫婢,明是柔媚的声音,这一刻却变得冰冷至极,亦冷酷至极,她的语气如降霜,道:“君父只教七兄看顾本宫,现在本宫醒了,便不留了。”说着,她便强自翻开薄被下了塌来,只这落地的行动,便叫她疼得神采一瞬死白,额间更又冒出盗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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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此次第,那宫婢却被她的威压所摄,涓滴不敢抬眼,只是惊叫道:“女君不成!”
回宫以来,周如水便未止过泪,周王一心不叫娄后瞑目,背面,更是连番下旨,尽数娄后罪孽。周如水便是日日跪在庵堂,也能听着外头嘴碎宫婢的群情之声,道是娄后当年心煞非常,凡是威胁后位的宫人,皆被她猖獗培植,怀胎者辄杀,数几年来,可谓打胎无数。遂也是以,头几年,宫中只要太子与公子沐笙两位小主子。
彼时,天正落着细雨,雾气满盈,天光淡淡,周如水乌黑的衣袂在风中飘荡,神采清冷至极,如是玄冰。她直直踏上了去往广韵殿的宫道,在这条宫道之上,她曾满含不解,也曾苍茫惊骇,她更曾觉着,住在这儿的谢釉莲是一把凶恶的尖刀。她想过这刀口会落下,会伤着无数人,但她从未想到,这命丧地府的会是她的母亲,是她影象中无所不能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