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女人”躺在柴房的稻草堆里,一头泥泞乱发糊住脸,只胸口微微起伏,留着一口气。小妖孽低声抽泣,抱住娘亲的手不住的揉搓取暖。她的傲岸并非冷酷,见此情状亦心软几分,丢下几枚铜钱,留下一句:“好好治伤,多思无益。他与我订婚了……即便没有我,他也娶不了你。”
她心知有异,暗里缠着阿爹一再诘问。终究得知,先生的心上人,是阿谁疯子的妻,小妖孽的娘,阿谁头上有一道堪比鸡蛋大小疤痕的丑女人。一颗高傲的心,顿时化为齑粉。
阿爹以族长的身份压下此事,对外只说教书先生回家备订婚礼时突发疾病,死了。实则村里人尽皆知,她只是被丢弃了。
疯子的家人前一刻接到族长长女订婚的喜信,后一刻便见到她来,忙不迭隧道声“恭喜”。她一言不发进了门,扫视两眼,直奔柴房。村里奖惩自家人,多数都是丢在柴房。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郁结于胸的怨气,俄然就散了。情之一字,失之得之,皆为命数。
她也想相夫教子,做个贤妻良母。可最最让她寒心之人,便是夫君与继子,最最寒心之事,便是她的孩儿。
自此以后,她的心坚固如盘石,行事剑走偏锋,言语也愈渐刻薄。气死狠心婆婆,赶走极品亲戚,棒打酸腐夫君,清算恶劣继子。她宁肯不要半个亲眷,也再不与报酬善。
接踵生下二女,顺利扶养长大。她再无子嗣。年事渐长,女儿们亦嫁做别人妇。
云娘说,能够代为刺探那人是谁。她点头应允。
潘碧莲的平生,相称出色。
恍恍忽惚,她撑着油纸伞出了门。去疯子家,看阿谁女人。
她出门时一瞥,顿时眉眼一横,门外疯子的娘嘲笑:“大女人说话,老婆子不敢偷听的,不敢。”
“往生石。”秦广王整整衣冠,寂然道。阴司大殿的掌事,总不能失了威仪。
她晓得,村中的适龄女子没有一个不肖想他,但是她们如此粗鄙、大字不识,那里配得上他,全村唯有她足以与他相配!
她躲在家中,不能出门。向来性子要强的她,心中恨意满满。恨丑女人死得太早,恨阿爹草率订下婚事,恨先生不告而别!这恨意,却没有一个宣泄的出口,只能生生忍住。
他是村里新来的教书先生,自称姓喻。举手投足间,崇高文雅尽显。即便他穿戴最为浅显的布衣青衫,与村民普通吃着粗粝的饭食,也没法粉饰其世家大族蕴养出来的气质。他是游历四方的繁华公子,也是萧洒不羁的脾气中人。更是她爹,族长大人攀附的首要目标。
蓦地回顾,她已变作另一副模样。她变成众相邻口中不近情面、不认六亲的“傲气”妇人。
时隔不久,婆婆教唆她出门做活计,转眼便将女婴丢到山上。待她寻去,只余几片碎布条与混乱的野兽萍踪。她失声痛哭,抱着碎布条下唇咬出血来。
她回娘家乞助,阿爹只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女子平生,系于男人,好好催促你夫君长进罢!
订婚之事好像一场笑话。四里八乡的村民,足足笑话她一年。不,茶余饭后,这类笑话能被人说上一辈子。
她身为族长的长女,打小便心高气傲,事事皆要拔个头筹。族长见女儿还算聪明,又生得都雅,公开里也存了几用心机。他诡计以长女的婚事为季子的宦途铺路,是以对女儿非常娇宠,闲暇时也教她读书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