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坐下渐渐谈。"曾国藩夙来喜好和人说话。对于初度见面的人,在察言观色的过程中,他对其人便有了一个根基熟谙,而这个熟谙,今后实际证明大半是对的。他因此有"知人"的隽誉。在与朋友、幕僚的说话中,他能从对方的言谈中获很多方面的开导,获很多种知识。固然闲谈担搁了时候,但总的来讲,所得大于所失。
"你以为洋人有侵犯皇上的企图吗?"门生已不是当年老练的墨客了,教员也不自发地放下了架子。
"弟子觉得,进京勤王一事,实属空言,于皇上无半点好处。"李鸿章少年得志,锋芒毕露,说话办事,向来不知忌讳。这一点,与曾国藩大不不异。
咸丰十年八月二十六日,曾氏在安徽南端祁门县接到由军机处寄来的上谕:"本日胜保奏夷氛逼近关下,请飞召外援以资挟击一折。据称用兵之道,全贵以长击短。逆夷专以火器见长,若我军能奋身扑进兵刃相接,贼之枪炮,近无所施,必能大捷。蒙古、京旗兵丁不能奋身击刺,惟川楚健勇能俯身猱进,与贼相搏,逆夷定可大受惩创。请饬下袁甲三等各于川楚勇中,共遴选得力多少名,派员管带,即行启程,不日赴京,以抒难急等语。逆夷犯顺,夺我大沽炮台,占有天津。抚议未成,现已带兵至通州以西,距京天涯。僧格林沁等兵屡得胜,都城戒严,景象万分危急。现在虎帐川楚各勇均甚得力,着曾国藩、袁甲三各选川楚精勇二三千名,即令鲍超、张得胜管带,并着庆廉于新募彝勇及各起川楚勇中,遴选得力者数千名,即派副将黄得魁、游击赵喜义管带……均着兼程进步,不日赴京。交胜保调遣,勿得借词迁延,坐视君国之急。唯有殷盼大兵云集,迅扫逆氛,同膺懋赏,是为至要。将此由六百里抓紧各谕令知之。"据陶宗亮《归庐谈往录》中说,曾氏将这道上谕交幕僚们会商,绝大多数幕僚主张奉旨派兵北上勤王。只要少部分人以为当前军情严峻,不能抽出兵力,但又找不出得当的来由来回绝,惟李鸿章阐发透辟。他说:"夷氛已迫,入卫实属空言,三国连衡,不过金帛媾和,断无他变",而"楚军关天下安危,行动得失,切宜慎重",是以他主张"按兵请旨,且无稍动"。
不久,曾国荃从安庆火线来函,几近以要求的口气请大哥速移营东流。曾国藩读毕大受打动,并由此想到李鸿章是至心为他着想,也由此减轻了对李元度的怒斥。这年夏季,曾国藩终究将两江总督衙门从祁门搬到了长江边的东流。
这个出身于满洲镶白旗的公子哥儿,藉着皇上对满人的特别照顾,道光二十年落第,考授顺天府传授,很快就升为祭酒。胜保频频上书言事,皇上赏识他的文采,夸他是满人中的才子,擢升为内阁学士。当时曾国藩供职翰林院,见过胜保几面,读过他的奏疏。曾国藩对胜保的观点,与皇上完整相反。他以为胜保无真才实学,奏疏只要夸夸其谈、哗众取宠的辞句,并无实在的处理题目的体例,且为人骄横之气太足,眉宇之间有一股阴暗的煞气。遵循曾国藩的相人之术,他鉴定胜保不会有好结局。谁知承平天国是起,胜保倒走起鸿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