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天,曾国藩为之寝食不安。这天吃完晚餐,他成心走出城外,远一点去漫步。时已暮秋,草木残落,安庆城外一片冷落。曾国藩触景生情,脑筋里浮起了宋玉悲秋的名句:"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憭慄兮若在远行,登山临水送将归。"蓦地,他想起本身投笔从戎,已历八九年了。这些年来,朝廷耗资数千万两银子,集结近百万军队,从广西打到江苏,而长毛却总不能毁灭,反而闹得更红火起来。天心何时才气厌乱,百姓何时才得安宁呢?而本身未老先衰,湘军老气已生,有生之年还能重睹承平吗?一时候,曾国藩心乱如麻,忧沮哀痛不能自已。他干脆拣了一块洁净的石头,坐下安息,荆七在一旁站着服侍。
三楼早已安插好了一个精美的茶座。一把古色古香的宜兴茶壶里泡着碧青的婺源绿茶,几上摆着八色时鲜果品,曾李二人相对而坐。
"少荃,上船吧,祝你一起顺风!""恩师山之恩德,海之交谊,弟子没齿不忘!"李鸿章又一哈腰,发自肺腑地感激。他正要回身上跳板,俄然被曾国藩叫住了:"少荃,健忘奉告你一件大事了。我本日送你去上海,比如嫁女普通,岂能无一点嫁奁?我再送你三个营:杨鼎勋的勋字营,郭松林的松字营和程学启的开字营,共一千五百人,随后就到。"李鸿章先是欣喜,接着便是不安。他很快地调剂了豪情的窜改,暴露满脸笑容来:"弟子深谢恩师的宠遇!"说完,回身踏着跳板向洋船走去。
李鸿章来了。他对恩师的熟谙,比恩师对他的熟谙还要深一层。他晓得,恩师虽以理学名臣誉满朝野,但决不是一个陈腐的理学先生,既深谙历代权臣的用人之术,又有本身一套辨认、考查、培养、把握、皋牢人才的体例,被怒斥而改换门庭的人会令其恨之入骨,相反,冷淡以后仍忠心不改的人,则会获其更加的重用。曾国藩的这一手,公然被李鸿章看准了。年家子、受业生,再加上夺目、才情和忠心,使李鸿章重入曾国藩幕后,遭到了这位权绾四省的恩师的格外看重。
为助酒兴,老板还从梨园子里请来了伶人。只见一旦平生正在对唱黄梅小调《伉俪观灯》:"瘦子来观灯,挤得汗淋淋,瘦子来观灯,挤成一把筋;宗子来观灯,挤得头一伸;矮子来观灯,他在人缝里钻。我伉俪二人向前走哎,观灯观人好高兴!"风趣的唱词,风趣的行动,再配上动听的黄梅调,把醉醺醺的客人们乐得捧腹大笑。此时现在,他们那里还想得起就在安庆城外,瘠薄动乱的安徽大地上,数百万人正在灭亡线上挣扎,到处是哀鸿遍野、饿殍满地的惨象!宴会停止到炽热的时候,曾国藩举杯对大师说:"诸位在这里宽怀痛饮,我和少荃到三楼茶馆里叙叙师生之情。"说着,携起李鸿章的手走上三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