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大人话,晚生一贯不乐举业,此番招考,亦不过慰老母之心罢了。晚生想这读书识字,其目标在于求取治国治民的大学问,故所乐于思虑的在民生国计。这篇条陈,晚生思之甚久,意欲备大人洗刷两江时作参考,故宁肯放弃正题策论不做,也要写好这篇两江父老为晚生所出的论题。"曾国藩虽是从科举正路出身的大官僚,却早在三十岁时,便对科举测验有些观点,一进北京入翰苑,从一批有真才实学的朋友身上,很快发明了本身学问上的浅薄。他决然从八股文中走出来,壹志处置于前辈大师之文,留意时务经济。并把本身的这个别会详告在家诸弟,但愿诸弟不要役役于考卷截搭小题当中,并沉痛地指出:科举误人毕生多矣。他一贯以为,测验能够提拔出人才,但中式的不必然都是人才,落第的也不都是干才,这中间或有天命在起感化,即所谓功名繁华乃天数。
"他是晚生的父亲。"薛福成浅浅地笑了一下。
"薛湘薛晓帆先生,足下可曾传闻过?"曾国藩盯着薛福成的眼睛。
"这就对了。"曾国藩又凝睇一眼薛福成,问,"足下所献管理江南八条,有的放矢,切中弊端,足见足下平素留意民瘼,善于思虑。读圣贤书的目标,内则修身于一己,外则造福于天下。足下以平生员身份,能将两江整治纳于本身的功课当中,看来圣贤书已开端读懂。今两江初平,疮痍满目,老夫正思整饬,亟欲听取各方定见。聘请足下来,还想劈面听听足下对屯政、海防两策的详论,足下无妨把胸中所想的都说出来。"一个功德震世的父老,对长辈的建议这等奖掖,已使初出茅庐的薛福成非常打动,何况态度如此谦恭,语气如此诚心,更使薛福成大出不测。他略为思虑一下,说:"晚生年青学浅,在垂白叟面前一如蒙童牧夫,故也不怕出丑。不对之处,请垂白叟多加指教。""你说吧!"曾国藩的眼睛里流出驯良暖和的光芒,停了半晌的手又开端在髯毛上缓缓地梳理起来。
"不知大人问的谁?"薛福成似有所认识,眼中流出高兴的光彩。
"足下是否晓得,令尊大人是老夫的朋友?老夫和他有约在先。"问罢,又自言自语地感喟,"唉,晓帆兄,你怎能践约先行呢?"这句话,说得薛福专内心既冷凄凄地,又热乎乎地,不觉泪水盈眶,仿佛劈面坐的不再是八面威风的爵相,而是本身的亲叔叔。薛福成密意地说:"家父那年从祁门回家后,经常谈起大人对他的宠遇,说朝廷又为两江放了一名好总督,并将垂白叟赠给他的诗拿给我们兄弟看。""这诗你能记得吗?"曾国藩问。是借此复习一下本身的旧作,还是测一测薛福成对它的正视程度,以及他的记诵才气?曾国藩一时本身也弄不清是哪种设法占首要成分。
"你真的是晓帆先生的公子?我就猜着了!"曾国藩欢畅起来,"令尊大人还好吗?""家父已在客岁病故。"薛福成轻声答复。
"两江有三大难治之事,一漕运,二河工,三盐政,特别是盐政,的确如一团乱麻,但盐政又是两江第一大政务。三十年前,陶文毅公总督两江,花大力量鼎新盐政,一时见效明显,可惜陶文毅公一死,后继者有力,新政不能畅行。待到长毛乱起,统统又复古了。今大人亦为湖南人,两江一向不忘湖南人的恩泽,大人必然能超越陶文毅公,把两江管理得更好。"那是五年前,还在祁门的时候,曾国藩刚实授江督。一个五十多岁的举人会试罢归,翰林院掌院学士窦垿托他带一封信给昔日老友,因而此人绕道来祁门。在祁门山中暗淡的油灯下,那人与曾国藩纵谈彻夜,特别对江南的政事、吏事、民事谈得透辟。曾国藩从他的说话中对两江民风体味甚多,执意请他留下,但那人思家心切,不肯留在幕府。曾国藩非常遗憾。当时战事紧急,得空整饬江南政务,遂与之相约,待金陵攻陷后再请互助。那人欣然承诺,在祁门住了五天后告别回家。临走前,曾国藩赠他两首诗。曾国藩记得,那人姓薛名湘,字晓帆,无锡人。想到这里,他又看了看面前的美少年,感觉眉宇之间与薛湘很有点相像。他也姓薛,也是无锡人,莫非是薛湘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