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瘸子抽着烟，气愤地说："我早就听人说过，洋人把我们中国小孩子骗进育婴堂，再活活地把他们弄死，挖下他们的眼睛，剖开他们的胸膛，取出五脏六腑出来做药引子，这些小孩子必定是被这些狗强盗弄死的。妈的，这些吃人肉的妖怪！"冯瘸子把烟锅狠狠地往石头上敲。小地痞说："冯大哥说的对，洋人半夜半夜运尸，这中间必然有鬼！""算了吧，关你屌事，睡觉吧！"田老二打了一个呵欠，转过身去，又睡着了。
碧眼金发的夏福音大笑，操着流利的中国话说："这位武兄弟想必是弄错了，我们教堂里没有一个叫王三的教民。教堂里有四位法国布羽士，十三位中国教民，另有三其中国工役，连我在内一共二十人。现在都可叫齐，这位武兄弟劈面来认，看哪个是给你迷魂药的王三。"夏福音泰然自如的神态，使张光藻悄悄吃惊。他瞟了一眼武兰珍，只见那家伙脸红一阵白一阵，严峻极了。一会儿，教堂里的二十小我都到齐了。夏福音仍然笑容可掬地说："武兄弟，你来认吧！"武兰珍战战兢兢地走畴昔，从第一个看到最后一个，又从最后一个看到第一个。最后，颓废地摇点头。
夏福音又笑道："诸位大人老爷，我们法兰西帝国的布羽士到贵国来，是为了传播上帝的福音，挽救世人的灵魂，在贵国建育婴堂、病院、讲书堂，全都是为贵国群众做功德。主对我们说，全天下的人，不分国度，不分民族，不分贵贱，不分男女，都是兄弟姊妹，应当相亲相爱。我们既是传播福音、为贵国造福的人，又如何会做那种伤天害理的事呢？贵国的贤人孔老夫子说得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们本身的眼睛不肯被人挖，胸膛不肯被人剖，又如何会去挖别人的眼、剖别人的胸呢？且武兄弟说的教堂左边的铁门这句话也不对。教堂左边底子没有门，右边的小门也是木的。教堂没有铁门。这位武兄弟能够中了妖魔的邪。"夏福音说着，走到惊骇万状的武兰珍面前，念念有词："全能的主呀，你消弭贰心中的险恶，救救他的灵魂吧！啊，主，阿门！"夏福音这番话，弄得几位大人老爷目瞪口呆，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崇厚气得拂袖而起，以手指着武兰珍的额头，骂道："王八羔子，归去再跟你算账！"转脸对夏福音拱拱手，"对不起，打搅了。"说罢，也分歧周家勋、张光藻打声号召，便气地从教堂里走出来，钻进轿中。周家勋、张光藻也只得讪讪告别。
"还不是运到公墓去。"田老二懒洋洋地答了一句，又重新躺下。
望海楼教堂的大火一向烧到深夜才垂垂燃烧，闹了、看了一整天的人群，固然亢奋非常，欢畅非常，到底太倦怠，凌晨之前也垂垂地散开了。
张光藻有他的苦处。十多年来，天下各地教案迭起，开端闹得轰轰烈烈，惩办了作歹多端的布羽士和教民，有的还砸了教堂。成果呢，无一处不以中国人的失利而告终。洋人仰仗武力打单中国，朝廷怕事情闹大，吃更大的亏，老是偏袒洋人，报歉赔钱，杀本身的同胞，措置本身的官员，才换得洋人的宽恕。前些年，贵州百姓与法国布道会产生抵触，巡抚、提督因参与其事，成果巡抚交部严议，提督撤职发配新疆。这大的官，在法国人的威胁下，朝廷都保不住，何况一个戋戋五品知府？张光藻年近花甲，从衙吏做起，整整在宦海混了三十八年，费了多少心机，赔了多少谨慎，才升到现在的职位。只要不出事，过两年便能够荣归故里，安度暮年，这一辈子也能够过得去了。倘若因获咎洋人而丢官，划得来吗？当然也能够采纳另一种态度，那就是跟洋人一个鼻孔出气，狼狈为奸。张光藻也不肯如此。一来遭人唾骂，二来作为一其中国人，他多多极少也对洋人的作为有所不满，太昧知己的事他不干。是以，他成心雇请一个教民做门房，借教民与洋人拉上干系，津民骂教会、仇洋人的事，普通他也不睬睬。他脚踏两边船，只求不出乱子，平安然安到致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