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信君贵于赵。公子魏牟过赵,赵王迎之,顾反至坐,前有尺帛,且令工觉得冠。工见客来也,因辟。赵王曰:“公子乃驱后车,幸以临寡人,愿闻所觉得天下。”魏牟曰:“王能重王之国若此尺帛,则王之国大治矣。”赵王不说,形于色彩,曰:“先生不知寡人不肖,使奉社稷,岂敢轻国若此?”魏牟曰:“王无怒,请为王说之。曰:“王有此尺帛,何不令前郎中觉得冠?”王曰:“郎中不知为冠。”魏牟曰:“为冠而败之,奚亏于王之国?而王必待工而后乃使之。今为天下之工,或非也,社稷为虚戾,先王不血食,而王不以予工,乃与幼艾。且王之先帝驾犀首而骖马服,以与秦比赛。秦当时适其锋。今王憧憧乃辇建信以与强秦比赛,臣恐秦折王之椅也。”
魏魀谓建信君曰:“人有置系蹄者而得虎。虎怒,决蹯而去。虎之情非不爱其蹯也,但是不以环寸之蹯害七轼之躯者,权也。今有国,非直七尺躯也,而君之身于王非环寸之蹯也。愿公之熟图之也。”
郑同北见赵王。赵王曰。”子南边之传士也,何故教之?”郑同曰:“臣南边草鄙之人也,何足问?固然,王致之于前,安敢不对乎?臣少之时,亲尝教以兵。”赵王曰:“寡人不好兵。”郑同因抚手仰天而笑之曰:“兵固天下之狙喜也,臣用心大王不好也。臣亦尝以兵说魏昭王,昭亦曰:‘寡人不喜。’臣曰:‘王之行能如许由乎?许由无天下之累,故不受也。今王既受先王之传,欲宗庙之安、壤地不削、社稷之血食乎?’王曰:‘然。’‘今有人操随侯之珠,持丘之环,万今之财,时宿于野,内无孟贲之威、荆庆之断,外无弓弩之御,不出宿夕,人必危之矣。今有强贪之国临王之境,索王之地,告以理则不成,说以义则不听。王非战国守圉之具,其将何故当之?王若无兵,邻国得志矣。’”赵王曰:“寡人请奉教。”
秦围赵之邯郸
或谓建信:“君之以是事王者色也,葺之以是事王者知也。色老而衰,知老而多。以日多之知而逐衰恶之色,君必困矣。”建信君曰:“何如?”曰:“并骥而走者五里而罢,乘骥而御之不倦而取道多。君令葺乘专断之车御专断之势以居邯郸,令以内治国事外刺诸侯,则葺之事有不言者矣。君因言王而重责之,葺之轴今折矣。”建信君再拜受命,入言于王,厚任葺以事能重责之,未期年而葺亡走矣。
秦将闻之,为却军五十里。适会魏公子无忌夺晋鄙军以救赵击秦,秦军引而去。因而平原君欲封鲁仲连。鲁仲连推让者三,终不肯受。平原乃置酒,酒酣,起,前,以令媛为鲁连寿。鲁连笑曰:“所贵于天下之士者,为人排患、释难、解狼籍而无所取也。即有所取者,是商贾之人也,仲连不忍为也。”遂辞平原君而去,毕生不复见。
魏魀谓建信君
鲁连见辛垣衍而无言。辛垣衍曰:“吾视居北围城当中者,皆有求于平原君者也。今吾视先生之玉貌,非有求平原君者,曷为久居此围城当中而不去也?”鲁连曰:“世以鲍焦无安闲而死者,皆非也。今世人不知,则为一身。彼秦者,弃礼义而上首功之国也,权使其士,虏使其民;彼则肆但是为帝,过而遂正于天下,则连有赴东海而死矣,吾不忍为之民也!所为见将军者,欲以助赵也。”辛垣衍曰:“先生助赵何如?”鲁连曰:“吾将使梁及燕助之,齐、楚则固助之矣。”辛垣衍曰:“燕则吾请以从矣。若乃梁,则吾乃梁人也,先生恶能使梁助之耶?”鲁连曰:“梁未睹秦称帝之害故也,使梁睹秦称帝之害,则必助赵矣。”辛垣衍曰:“秦称帝之害将何如?”鲁仲连曰:“昔齐威王尝为仁义矣,率天下诸侯而朝周。周贫且微,诸侯莫朝,而齐独朝之。居岁余,周烈王崩,诸侯皆吊,齐后往。周怒,赴于齐曰:‘天崩地坼,天子下席,东藩之臣田婴齐后至,则斮之。’威王勃然怒曰:‘叱嗟,而母婢也。’卒为天下笑。故生则朝周,死则叱之,诚不忍其求也。彼天子当然,其无足怪。”辛垣衍曰:“先生独未见夫仆乎?十人而从一人者,宁力不堪智不若耶?畏之也。”鲁仲连曰:“然梁之比于秦若仆耶?”辛垣衍曰:“然。”鲁仲连曰:“然吾将使秦王烹醢梁王。”辛垣衍怏然不悦曰:“嘻,亦太过矣,先生之言也!先生又恶能使秦烹醢梁王?”鲁仲连曰:“固也,待吾言之。昔者,鬼侯之、鄂侯、文王,纣之三公也。鬼侯有子而好,故入之于纣,纣觉得恶,醢鬼侯。鄂侯争之急,辩之疾,故脯鄂侯。文王闻之,喟但是叹,故拘之于牖里之车百日,而欲舍之死。曷为与人俱称帝王,卒就脯醢之地也?齐闵王将之鲁,夷维子执策而从,谓鲁人曰:‘子将何故待吾君?’鲁人曰:‘吾将以十太牢待子之君。’维子曰:‘子安取礼而来待吾君?彼吾君子,天子也。天子巡狩,诸侯辟舍,纳于筦键,摄衽抱几,视膳于堂下,天子已食,退而听朝也。’鲁人投其籥,不果纳。不得入于鲁。将之薛,假途于邹。当是时,邹君死,闵王欲入吊。夷维子谓邹之孤曰:‘天子吊,仆人必将倍殡柩,设北面于南边,然后天子南面吊也。’邹之群臣曰:‘必若此,吾将伏剑而死。’故不敢入于邹。邹、鲁之臣,生则不得事养,死则不得饭含,然且欲行天子之礼于邹、鲁之臣,不果纳。今秦万乘之国,梁亦万乘之国,俱据万乘之国,交有称王之名,赌其一战而胜,欲从而帝之,是使三晋之大臣不如邹、鲁之仆妾也。且秦无已而帝,则且变易诸侯之大臣。彼将夺其所谓不肖而予其所谓贤,夺其所憎而与其所爱;彼又将使其后代谗妾为诸侯妃姬处梁之宫,梁王安得晏然罢了乎?而将军又何故得故宠乎?”因而,辛垣衍起,再拜谢曰:“始以先生为庸人,吾乃本日而知先生为天下之士也。吾请去,不敢复言帝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