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签子手便翻了一通青牛上的鞍鞯,又用签子刺一个洞,伸进指头去掏了一下,一声不响,橛着嘴走开了。
“那可不见得行。要发牢骚,闹脾气的。”
“阿呀!”关官一冲上前,瞥见了老子的脸,就惊叫了一声,马上滚鞍上马,打着拱,说道:“我道是谁,本来是老聃馆长。这真是万想不到的。”
“那么,不恰是同道了吗?还走甚么呢?”
“我真想不到。但先生的看人是不会错的……”
“这老头子究竟是到那边去,去干甚么的?”书记先生顺势岔开了关尹喜的话。
书记先生也凑上去,看着第一片,念叨:
因而取了绳索,穿起木札来,计两串,扶着拄杖,到关尹喜的公事房里去交稿,并且声明他立即要走的意义。
“‘道可道,非常道’……哼,还是这些老套。真教人听得头痛,讨厌……”
老子又笑了起来,向庚桑楚伸开嘴:
“不,我想出去,换换新奇氛围……”
“你看:我牙齿另有吗?”他问。
门外的人们,一溜烟跑下去了。屋里的人们,也不再说甚么话,账房和书记都走出去了。关尹喜才用袍袖子把案上的灰尘拂了一拂,提起两串木札来,放在堆着充公的盐、胡麻、布、大豆、饽饽等类的架子上。
“这也只能怪您本身打了磕睡,没有听到他说‘有为而无不为’。这家伙真是‘心高于天,命薄如纸’,想‘无不为’,就只好‘有为’。一有所爱,就不能无不爱,那边还能爱情,敢爱情?您看看您本身就是:现在只要瞥见一个大女人,非论好丑,就眼睛甜腻腻的都像是你本身的老婆。将来娶了太太,恐怕就要像我们的账房先生一样,端方一些了。”
“懂了没有?”
老子到了函谷关(14),没有直走通到关隘的大道,却把青牛一勒,转入岔道,在城根下渐渐的绕着。他想爬城。城墙倒并不高,只要站在牛背上,将身一耸,是勉强爬得上的;但是青牛留在城里,却没法搬出城外去。倘要搬,得用起重机,无法这时鲁般和墨翟(15)还都没有出世,老子本身也想不到会有这玩意。总而言之:他用尽哲学的脑筋,只是一个没有法。
但是他还是不动声色,悄悄的坐下去,写起来。回想着明天的话,想一想,写一句。当时眼镜还没有发明,他的老花眼睛细得仿佛一条线,很吃力;撤除喝白开水和吃饽饽的时候,写了整整一天半,也不过五千个大字。
老子像一段呆木头似的坐在中心,沉默了一会,这才咳嗽几声,白胡子内里的嘴唇在动起来了。大师马上屏住呼吸,侧着耳朵听。只听得他渐渐的说道:
“先生的意义是说:硬的早掉,软的却在吗?”(12)
“,完了!”
“那倒不要紧,”账房先生说,“总有人看的。交卸了的关官和还没有做关官的隐士,不是多得很吗?……”
“这可只能怪您本身看错了人,”关尹喜笑道。“他那边会有爱情故事呢?他压根儿就没有过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