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昂但是立,脊背挺直,虽是僮仆打扮,又有皂纱遮面,然态度却非常洒落。
他不由挑了挑眉。
他不由勾唇一笑。
薛家势大,不免会有求到门上来的各色人等,在多数时,这类当街自荐之事亦时有产生。只是,那求人的人本身不露面,却叫个才及总角的小儿拦路,此等行动,倒是极其无礼的了。
而巧的是,宿世时,秦素亦曾于返家奔丧途中偶遇薛府马车,看其方向倒是从连云镇出来的。彼时她虽未见薛二郎其人,那车上族徽她却毫不会认错。
薛允衡微微一怔,不由自主昂首看去,却见头顶上一面白布酒幡正顶风招展,上头大大的“青梅酒”三字,格外夺目。
“未如清风松下客”是薛允衡的一句讥语,听来虽雅,倒是讽刺所谓的汉安县名流孙峻时的,说他还不如一只松鼠。
薛允衡的脚步,终究完整停了下来。
宿世在隐堂时,三国中各大士族的统统动静乃至于很多秘辛,皆是秦素的必修课目。
多数名流最尚白衣,薛允衡也不例外,且这厮还很喜好“负手而立、大袖当风”那一套,宿世秦素曾无数次见过,以是她才将“白衣、薛二郎、负手”都写了出来,就是算准了他这弊端。
她早便晓得,中元十二年秋末,薛允衡远赴江阳郡,期间产生了好几件事,此中一件,便是这“未如清风松下客”的吵嘴官司。
不是在向秦素求证,而是在陈述一个究竟。
此语一出,四下看热烈的人立时便起了一阵躁动。
停了一刻,她蓦地歪了歪头,伸手向上一指,语声明朗:“师尊临走前交代,叫我于本日此时在此等待,如有一名容颜俊美的白衣郎君行过这青梅酒幡,便将信交予他。”
薛允衡清幽的长眸里,垂垂有了一丝玩味。
他微微垂首,正色打量着一身僮仆打扮、头戴帷帽的秦素,神情中带着几分核阅。
若不是亲目睹过他在景泰殿红脸梗脖子的模样,连她也要被这厮的皮相骗过了。
淡淡地往秦夙来的方向看了一眼,薛允衡拂了拂袍袖。
“倒也风趣。”他唇边笑意渐深,招手叫秦素近前,问道:“你口口声声师尊,却不知你师尊名讳为何?”
更何况,这小儿虽服饰整齐,可皂纱下暴露的肌肤倒是又暗又黄,一望便知并非士族奴婢,只怕是庶族出来的。
当今之世,黄老近废、玄学流行,那些王谢高士最喜高谈阔论,更兼又有“清议”一说,“臧否人物、嘘枯吹生”,评点一小我的学问德行,而朝廷用人也必须经过这些名流“县议”、“郡议”提名,由州、郡、县中正考核后层层上报朝廷,方才采取。
秦素一向在察看他的神采,此时自是晓得,薛二郎这是曲解了,觉得她这个“小厮”的仆人便在坐中。
别的,秦素深知薛允衡脾气,这厮平生最爱者有二:一是财,二是酒。
秦素立即点头,语声清脆隧道:“不知。”
“拿来一观。”他说道,语声清悦如山风过耳,极是动听。
她本日等的,就是他。
原觉得是凭信自荐,却不料并非如此,这倒真是……风趣。
听了秦素的答复,薛允衡未置可否,只悄悄地望着她,狭长的眸子幽如深潭。
现在局势并不承平,就算是廪丘薛氏,行事亦需谨慎,这类来源不明的东西,自是不能叫郎君亲手触碰。
秦素任由他打量,手里的信却举得高高地,以使薛允衡看清上头封好的火漆。
“是。”秦素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