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房的门帘早已高高挑起,而那阵乐韵般动听的木屐声,亦收束于门内射出的几束暖光。
她们两个再加上秦彦贞与秦素,这四姐妹实在同为十二岁,相互之间仅差几个月罢了。现在见两位庶姊主动问候,秦素赶紧堆出些笑来,上前与她们酬酢,又拉着秦彦婉她们,姐妹几人好生厮见了一番。
宿世的秦素,便是顶着这卑贱的单字名,一向冒死想要在这名字中加一个“彦”字,却始终求之而不得。
德晖堂的正房迎门措置着一架素绢竹屏,屏开八扇,上头绣着松竹梅兰四君子,又以墨色丝线绣了四首古诗,诗一屏、画一屏,交叉着展开,素净而又高雅。
在浑浊的尘凡里打过一回滚,又在深宫内苑走了一遭,这一世的她再非昨日没见地的小女人,对这些大要风景直是嗤之以鼻。
沿着屏榻的两侧,各是一列形制各别的坐具。
宿世时,连中元帝的御书房她都去过,太夫人的正房又有甚么不能看的?好歹她也是差一点便爬上后位的“妖妃”,做小伏低当然能够装出来,然骨子里那份久居高位者的雍容,倒是表象讳饰不去的。
她抬眼看去,却见德晖堂高大的院门缓缓向两旁拉开,两个褐衣小鬟提灯执伞,自门熟行了出来,肃立一旁,随后便有一个穿戴褐襦灰裙、头发梳得平平整整的老妪走了出来,倒是周妪。
她并未打伞,肩上落了大片雪花,发丝上亦坠着雪片,却涓滴无损于她的持重。
人群中便有几道意味不明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扫来晃去。
“吱哑”,一声轻微的门扇开启之声,打断了秦素的思路。
幸得德晖堂的正房充足大。
的确,现在世人侧目于她的起因,亦恰是因了她这份出人料想的安闲与安闲。
秦府每逢初1、十五的存候场面,便是她这个见惯了的,偶然亦会觉出一种难堪。而秦素却安静得出奇,厚密的刘海下,那一双眸子里透着冷酷与疏离。
先是两张雕着松鹤纹的扶手椅,椅旁各有一张三足灵芝纹凭几,上头放着茶水滴心,皆盛在鱼眼纹的陶盏陶碟中,还在丝丝冒着热气。
陈国有个不成文的端方,双字名为贵,单字名为贱。
天空仍透着些黑,没有风,雪落得喧闹无声,偶尔被衣袂带着的风旋起,委宛飘入廊下,又被一双双木屐悄悄踏过。
接下来便是圆足带壸门的鼓凳两张,中间的凭几上倒是空的;再接下来,便是整整齐齐的两列短榻了,有榻而无几,唯榻上设了厚厚的粗麻布垫。
在这两列坐具之间,隔出了约有十余步的间隔,更兼屋顶起得极高,便这般看去,只觉正房明间阔朗持重,倒是比多数某些士族家中的正房还要宏阔有气势。
她本就是个生面孔,又生得一张格外黑黄的面皮,想不惹人重视都难,秦素对此不觉得然。
她回转心神,往声音的来处看去,便瞥见了秦彦梨娇俏的脸,秦彦棠的一双明眸亦凝在她的脸上。
德晖堂的院子里燃着很多灯笼,曲廊中亦是每隔几步便有一盏,光晕当中,雪影与人影间错着,飘飘零荡,如梦似幻。
直至她们的背影在飞雪中垂垂恍惚,林氏与钟氏方才对视一眼,各自做了个“请”的手势,遂领着麾下后代们摆列摆布,转上了两侧的游廊,一东一西,仍然保持着齐头并进的行列,目标地天然只要一个——上房明间。
秦素心中正自迟疑,忽闻一个清脆的声音道:“这便是六mm么?”
不过,秦素倒是此中的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