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汐眸光一闪,笑道:“想必令尊定是朝廷重臣,真是失敬。
耿功无法嗟叹道:“如果世道安顺,谁情愿背井离乡,做个山贼。”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各怀苦衷,俄然她立足凝眸,欣然道:“这天下盗匪横行、巨蠹各处,竟还不如五年前的风景。”
他却抬头大笑,连连摆手道:“岂敢岂敢,不过词讼小吏罢了。”
王行也是极孝之人,一闻此言心中一软,枪口便往外挪了挪,不解问道:“中间也知做贼乃是扳连父母的谋生,何必还要干着打家劫舍的活动。”
王行出招沉稳,临敌甚是沉着,极有经历,反观对方,脾气毛躁,刀法混乱,马脚四漏。连她也不由得连连点头,公然不出四十招对方就败在他的枪下。
老夫有些耳背,王行只好一字一句地反复。他听懂了粗心,招手放两人进屋,叹口气道:“就这么几间破屋,两位拼集住吧。”
说话的力量远没有实际来的震惊残暴。两人过了秦州,持续东行,才知甚么叫惨绝人寰。
他沉默地接过缰绳,任她旁若无人地走到前面。
她语气甚是哀伤,连王行也忍不住叹道:“自太祖开朝以来,皆推行疗摄生息的国策,税率低于历朝,推行多年的税制至丞相称政后始变,连增三次,失地农夫沦为士族佃农或仆从,遭到两层剥削,被逼成匪盗的大有人在。朝廷更是内斗不休,旧贵族与丞相带领的科举出身的新贵士子们政见分歧,在朝堂之上大打脱手也是常事。恰好圣上长年卧病,又偏信些方士道术,整日沉迷于炼丹长生,旬日竟有六日不问朝政,任由两派相争,朝局动乱。”
耿功也只在黑龙山上见过成锭的金银,顿时欣喜若狂,对他千恩万谢,差点要给他叩首。王行笑着将他扶起,连道:“不必。”他直到拜别时,还如坠入梦中般不竭自语。
他转头引二人进屋,身子转了一半,软到在地,王行赶快扶他起来,担忧地问:“白叟家,您没事吧。”
王行也知如当代道艰巨,恶吏横行,官贼勾搭,贫苦农夫难觉得继,食不充饥,落草为寇也是被迫,便动了些怜悯之心,收了枪,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扔给他道:“做山贼、佃农可惜了你这把好力量,莫不如去边疆当兵吧,报效国度、奋勇杀敌,如果立了军功,得了个一官半职,将来衣锦回籍,你娘也能与有荣焉。”
他望动手上的刀,悲忿地往地上一扔:“我本来乃是山东聊城的佃农,家中有个老娘,另有三个兄弟,两个mm。爹死的早,娘把我们兄妹几个带大不轻易,人老了眼也瞎了。我们兄弟几个本想好好干活,扶养老娘。可这些年租税涨了又涨,底子不敷用饭,家里遭了蝗灾,租子交不上,田也被占了。我只得丢下老娘出来闯荡,可惜走到那边皆是各处恶霸苛吏,我凡是挣了些银钱莫不出几日定然被人搜刮洁净。我无钱用饭,心一横便投了黑龙山。可那也不是个好去处,上面竟是些穷凶极恶之人,烧杀劫掠无恶不作,恰好官府还搞甚么‘养寇自重’,是以老是剿杀不尽,官府得了利,老百姓就遭殃。我原也是诚恳巴交的贫苦农夫,看不惯他们欺负贫民,便借着外出悄悄跑了,可又无处安生,便在这官道四周埋伏,只求劫些银钱维生,并不敢伤人道命。只是这事做很多了,更觉对不起老娘,本日如果死了,也算摆脱。”
老夫大手一挥,强笑道:“老了,不顶用了。”他挥开王行的手,行动盘跚地向着小院里独一一束射在地上的昏黄光柱走去,那光束来自一间陈旧的小瓦房。小瓦房在这萧瑟的黑夜里孤傲的鹄立着,两扇对称的破败的窗户上排泄一颗颗水珠,仿佛两颗正在抽泣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