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拈须浅笑,“不错,恰是。禅宗大师青原行思有云:参禅之初,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禅有悟时,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禅中彻悟,看山仍然山,看水仍然是水。东坡居士此诗,倒正印证了此语。只因尘凡多扰,我等观天下,便如同隔雾看花,亦幻似真,不见底子。”
一旁的方丈也不由得捋须微微点了点头,“风景长似此,那边不为家。美意境!”
高悬的日头已然偏西,夕阳将圆应塔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青石空中上,下午的余热尚未散去,但傍晚的冷风已教人浑身舒爽起来。
季大人冲动得几欲自拜壂上跳起来,但是转而一想,皇上乃是微服私巡,倘若他当众戳穿皇上的身份,恐怕惹得万岁不喜,只能哑忍下来,稍后见机便宜行事。
“老衲欢迎各位施主光临本寺。本寺一年一度的月望诗会,不序齿龄,仅以诗会友。具务简素,还望各位施主包涵。”
“可惜了那一卷肤如卵膜,坚洁如玉,细薄光润的宣纸了。”查公子不无羡妒道。
查公子虽未能拔得头筹,倒也并不泄气。一双眼骨碌碌在人群中望了一圈,待方稚桐与谢停云自督学大人处领了奖品返来,特长肘捅一捅方稚桐。
季大人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
方丈须眉如雪,神采平和,穿一件青绦玉色法衣,足踩宕口蒲鞋,通身带着一种悠然安好的气味。
季大人闻声,隔着人群遥眺望去,只见月色中,一个严肃的身影站在苍松之下,身后伴着一老一少两个主子。
暮鼓晨钟之间,寂静的梵呗声回荡在暮光里,垂垂抚平氛围中的暴躁不安,一众文人学子渐次安然安静下来,或坐或立,聆听古刹经声。
查公子见他神采惨白,那一肚子的抱怨刹时便都散了,“哎呀,谢贤弟不必自责。起码我们占到了坐位不是?总比连坐位都抢不着,只能站着好了不知多少。”
方稚桐天然毫无异义,只是他在起家走出几步后,忍不住转头,望了一眼阿谁站在还未散去的人群中,非常对劲的胖小子。
有寺内的知客僧及小沙弥搬了蒲团来,一一摆放在塔前,又在上主位摆妥三张拜壂,最后抬上条几来,摆放成一个“口”字。
不消半晌,季大人与督学大人手边,便各放了十数张两人感觉极超卓的诗作,并不时低声会商。
塔下已有文人学子渐次而来,三五成群,聚于一处,或高谈阔论,或喁喁低语。
在场外一棵苍松下头,方脸浓眉,直鼻阔口,留着三绺长髯,身穿褐色员外袍的中年人合扇抚掌一笑,“江老儿,想不到这松江府另有这等风雅的风俗。”
方稚桐及目望去,果见一个富态圆胖的秀才,面有得色地捧了一卷澄心堂的蜡生金花罗文宣纸,谨慎翼翼返回座上。
谢停云一看,公然他们所处的位置,再畴昔些,便是寺内的放生池,这时在朝霞映照下,轻风拂过,荷叶轻摇,波光粼粼,一派大好景色。
想起下午来时,隔着遥遥的人海,蓦地瞥见了卖酸梅汤的小娘子。
他身边的矮瘦子忙进言道:“老爷有所不知,这松江府人杰地灵,向来文人辈出,诗画不凡……”
霍公子小扣他肩膀,“方贤弟莫混闹。方丈大师每年出的题目都不不异,便是这时做了,也一定切题。”
三人依宾主落座,方丈悄悄一扬手,场内藐小的扳谈声便戛但是止。
查公子一见,赶紧叫上其他三人一道去占座,何如谢停云身弱体虚,到底也抢不过身强力壮的那些个学子,霍公子与方稚桐格外要留意他,免得混乱中他被挤个好歹。最后四人虽说占到坐位,只是离上主位,实在是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