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礼道:“实是吃不下了,多谢厚情。”和尚只得把那几位抵死劝酒。却说那些帮手的和尚,接了这些行李,众管家们各拣干净房头,铺下铺盖,这些吃醉的举人,大师你称我颂,乱叫着某状元、某会元,东歪西倒,跌到房中,面也不洗,衣也不脱,爬上床叩首便睡,齁齁鼻息,响动如雷。这些部下人也被道人和尚们大碗头劝着,一发不顾性命,吃得眼定口开,手痑脚软,做了一堆矬倒。
但见稠阴夹道,曲径纡回,中间多少旧碑,七横八竖,碑上笔迹恍惚,看起来唐时开元年间制作。正看之间,有小和尚疾忙进报。随有中年和尚油头滑脸,摆将出来,见了这几位冠冕客人踱出去,便鞠躬迎进。一一名见礼看坐。问了某姓某处,小和尚掇出一盘茶来吃了。那几个随即问道:“师父法号?”那和尚道:“小僧贱号悟石。各位相私有何尊干,到荒寺颠末?”世人道:“我们都是赴京会试的,在此颠末,见寺宇整齐,出去随喜。”那和尚道:“失敬,失敬!家师远出,有失驱逐,却怎生是好?”说了三言两语,走出来分忖道人摆茶果点心,便走到门前旁观。只见行李非常富丽,跟从人役,个个鲜衣大帽。眉头一蹙,计上心来,悄悄地欢乐道:“这些行李,若谋了他的,尽好受用。我们如许偏僻空中,他每在此逗留,恰是天送来的东西了。见物不取,失之千里。不免留住他们,再作区处。”回身出去,就对众举人道:“各位相公在上,小僧有一言相告,勿罪冒昧。”众举人道:“但说何妨。”
一朝获把封章奏,雪怨酬恩显丈夫。
话说正德年间,有个举人,姓杨名延和,表字元礼,原是四川成都府籍贯。祖上流寓南直隶扬州府处所做客,遂住扬州江都县。此人生得肌如雪晕,唇若朱涂,一个脸儿,恰像羊脂白玉碾成的,那边有甚么裴楷,那边有甚么王衍?这个杨元礼,便真恰是神清气清第一品的人物。更兼他文才天纵,学问夙成,开着古书簿叶,一双手不住的翻,吸力豁刺,不勾吃一杯茶时候,便看完一部。人只道他查点篇数,那晓得经他一展,逐行逐句,都稀烂的熟在肚子里头。一遇作文时节,铺着纸,研着墨,蘸着笔尖,飕飕声,簌簌声,直挥到底,仿佛猛雨般洒满一纸,句句是斑斓文章。端的是:笔落惊风雨,书成泣鬼神。
自昔财为伤命刃,向来智乃护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