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言道:新娶不如远归。夜间与浑家绸缪恩爱,自不必说。其妻叙及别后相思,因说每夜梦中如此如此。所言风景,与丈夫普通无二,公然有了三个月身孕。如果其夫先说的,内里另有可疑;倒是浑家先叙起的。可见梦魂相遇,又能交感成胎,只是相互精诚而至。现在说个闹梦故事,亦繇佳耦积思而然。恰是:梦中识想非全假,白日奔驰莫当真。
时命不将明主合,布衣空惹上京尘。
那白行简的儿子叫做白长吉,是个凶暴势利之徒,见遐叔家道穷了,就要赖他的婚姻,将妹子另配安陵大族。幸得娟娟蜜斯是个贞烈之女,截发自誓,不肯改节。白长吉强他不过,只得原嫁与遐叔。倒是随身服饰,并无一毫嫁妆,止有从幼伏侍一个丫环翠翘从嫁。白氏过门以后,甘守贫寒,全无半点痛恨。只是晨炊夜绩,以佐遐叔读书。那遐叔一者敬他截发的志节,二者重他娟秀的词华,三者又爱他鲜艳的色彩:端的伉俪相得,似水如鱼。白氏亲族中,到也怜遐叔是个未发财的才子,非常尊敬。止有白长吉一味趋炎附热,说妹子是穷骨头,要跟恁样饿莩,坏他面子,见了遐叔就如眼中之刺,肉内之钉。遐叔固然贫困,却又是不肯俯仰人的。是以两下遂毫不相往。
立即起行,身也不容他转,头也不容他回,只捎得个口信到家。恰是上命所差,盖不繇己,一起趱行,心心念念想着浑家。又不好向人奉告,只落得本身凄惶。行了一日,想到有万遍。是夜宿于旅店,梦见与浑家相聚如常,行其伉俪之事。
伉俪正在不舍之际,突然下起一阵大雨,急奔入路傍一个废寺中去遁藏。这寺叫做龙华寺,乃北魏时广陵王所建,殿宇非常雄浑。阶下栽种名花异果。又有一座钟楼,楼上铜钟,响闻五十里外。后被胡太后移入宫中去了。到唐太宗时,有胡僧另铸一钟在上,却也响得二十余里。到玄宗时,另有五百僧众,香火不断。后遭安禄山贼党史思明攻陷东都,殛毙僧众,将钟磬毁为兵器,花果伐为樵苏,以此寺遂衰颓。遐叔与白氏看了,叹道:“这等一个道场,莫非没有发心的重加修造?”因向佛前祷告:“阴空保佑:若得成名时节,誓当捐俸,再整庙门。”雨霁以后,登途别离:恰是:蝇头微利驱人去,虎口危途访客来。
我去以后,你在家中用度,从何措置?以此抛摆不下。”白氏道:“既有这个了解,便当整备行李,送你西去,家中事体,我自支撑。总有贫乏,姑姊妹家犹可假贷,不必忧愁。”遐叔欢乐道:“若得如此,我便放心前去。”白氏道:“但是路途跋涉,无人跟从,却怎的好?”遐叔道:“总然有人,也没很多盘费,只索罢了。”遂即拣了个谷旦,白氏与遐叔清算了寒暑衣装,带着丫环翠翘,亲至开阳门外一杯饯送。
东园胡蝶正飞忙,又见罗浮花气香。
昔有伉俪二人,各在芳年,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如鱼似水。方才三日,其夫被官府唤去。本来为急解军粮事,文书上金了他名姓,要他赴军前交纳。如违限时候,军法处置。
在路非止一日,回到东都,见了老婆,好生惭赧,整天只在书房里发奋攻书。每想起落第的风景,便凄然泪下。那白氏不时安慰道:“大丈夫功名终有际会,何必颓折如此。”遐叔谢道:“多感娘子厚意,屡相欣喜。只是家贫如洗,衣食无聊。即使巴得今后亨通,难救目前愁困,如之何如?”白氏道:“俗谚有云:‘十访九空,也好省穷。’我想公公三十年宦游,岂无几个弟子故旧在要路的?你何不趁此闲时,一去访求?倘或得他帮助,则三年朗读之费有所赖矣。”只这句话头,提示了遐叔,答道:“娘子之言,固然有理;但我自幼攻书,何尝交代人事,先父的弟子故旧,皆不与知。止认得个韦皋,是京兆人,表字仲翔。当初被丈人张延赏逐出,来投先父,保举他为官,甚是有恩。现在他现做西川节度使。我若去访他,必有所助。只是东都到西川,相隔万里程途,来回便要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