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方父老又教人来讲:“太公如何不拘管小官人到学里读书,仍旧放纵在外狂放?”过善道:“不信有这等事!”

过善大惊道:“我只道这牲口还躲在房里,元来又出去了!”抱怨方氏道:“娘子,这牲口初出去时,何不就说,直至本日方言?”方氏道:“因见公公打得短长,故不敢说。”过善道:“如许不肖子,打死罢了,要他何用!”当下便差人四下寻觅。淑儿姑嫂二人,反替他担着愁担子,将棍棒之类,预先都藏过了。早有人报知过迁。过迁量得此番归家,必定锁禁,不能出来,干脆莫归罢,遂请着妓者藏在闲汉人家取乐。觉道有人晓得,即又换常连续在外四五个月。这些家人们固然知得些风声,阿谁敢与小仆人做朋友!只推没处寻觅。过善更加气恼,写一纸违逆状子,告在县里。却得闲汉们替过迁衙门高低使费,也不上紧拿人。

士子攻书农种田。工商发愤挣故里。

说这汉末时,许昌有一巨富之家,其人姓过名善,端的田连阡陌,牛马成群,庄房屋舍,几十余处,童仆厮养,不计其数。他固然是个财主,平生省俭做家,从没有穿一件新奇衣服,吃一味适口东西;也不晓得花朝月夕,同个朋友到名胜处玩耍一番;也未曾四时八节,备个筵席,会一会亲族,请一请乡党。整天缩在家中,皱着两个眉头,吃这碗枯茶淡饭。一把匙钥,紧紧挂在身边,涓滴东西,都要亲手出放。房中卓上,更无别物,单单一个算盘,几本账簿。身子恰像生铁铸就,熟铜打成,长生不死普通,日夜思算,得一望十,得十望百,堆积上去,分文不舍得妄费。恰是:世无百岁人,枉作千年调。

淑女听得,仓猝来问,见说没了银子,便道:“这也奇特,在其间的东西,如何失了?爹莫不记错了,没有这很多?”过善道:“不错,不错!本来这牲口偷我的银子在外破钞。”即忙寻了一条棒子,唤过迁到来。此时银子为重,把垂怜之情阁过一边。不由分辩,扯过来一顿棍棒,只打得满地乱滚。淑女负命解劝,将过善拉过一边,扯住了棒儿。过善喝道:“牲口!你如何偷的?在那处破钞?实说出来,另有个筹议。若一句支吾,定然活活打死!”过迁打急了,只得一一向说,连那匙钥在裩带上解将下来。气得过善双脚乱跳道:“留你这牲口,老是不肖之子,被入嘲笑!不如早死,到得洁净。”又要来打。

老尚书呵呵大笑,叠着两指,说出一篇长话来,道是:世人尽道读书好,只恐读书读不了。读书个个望公卿,几人能向金阶跑?郎不郎时秀不秀,长衣一领遮前后。畏寒畏暑畏风波,养成娇怯难生受。算来事事不如人,气硬心高妄自负。稼穑不知贪逸乐,那知逸乐会亡身。农工商贾固然贱,各务谋生不辞倦。向来劳苦皆习成,习成劳苦筋力剑东风得力总繁华,非论桃花与菜花。自古成人不安闲,若贪安享岂立室?老夫繁华固然爱,戏场纱帽轮番戴。子孙失势被人欺,不如尽早均平派。一脉书香付长房,诸儿刚好四民良。暖衣饱食非轻易,常把勤奋答彼苍。

隔了两日,有人把几百亩田与过善,议订代价,做下文书,到后房一只箱内去取银子,开箱看时,吃了一惊:那箱内约有二千余金,已去其大半。本来过迁晓得有银在内,暗里配个匙钥,夜间俟父亲妹子睡着,便起来悄悄捵开,偷去破钞。连续取溜了,他也不知用过多少。当下过善叫屈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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