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荩看了一回,还是包在汗巾头上,心中想道:“须寻小我儿通信与他,怎生设法上得楼去方好。若只如此空砑光,眼饱肚饥,有何用处!”左思右算,除非如此,方能到手。明日午前,袖了些银子,走至潘家门首,望楼上不见可儿,便远远的借小我家坐下,看有甚人来往。
客人如何肯收?两下又争嚷起来,又有人点拨客人道:“这位强大哥不是好惹的!你多少得些采去罢。”老者也劝道:“客长,这四两银子,都把与你,我们世人这一股不要了。那一日不吃酒,省了这东道阿谀你二位罢。”口里说时,那两锭银子在老者手中,已被强得利擘手抢去了。那客人没何如,只得留了这四两银子。
强得利道:“固然我身边没有碎银,前街有个旅店,是我舅子开的。有劳众位多时,少不得同去一坐。”世人笑道:“恁地时,连客长也去吃三杯。此后就做个了解。”一行十四五人,同走到前街朱三郎旅店里大楼上坐下。强得利一来白白里得了这两锭大银,心中欢乐,二来感激世人帮衬,三来讨了客人的便宜,又赖了世人一股亨通,心上也未免有些不安。何况是本身舅子开张的旅店,越要矫饰,好酒好食,只顾教搬来,吃得个不亦乐乎。世人个个醉饱,方才放手。共吃了三两多银子。强得利教记在自家帐上。世人出门道别,各自散讫。客人乾净得了四两银子,也自归家去了。
出了钱塘门,来到湖船上。当时两个妓|女和着一班后辈,都已先到。见张荩上船,俱走出船头相迎。张荩下了船,清琴把衣服弦子、箫儿放下。稍子开船,向湖心中去。那一日天气晴明,堤上桃花含笑,柳叶舒眉,来往踏青士女,携酒挈食,纷繁如蚁。有诗为证:出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老者取兜肚翻开看时,中间一个大布包,包中又有三四层纸,裹着光光两锭雪花腔的大银,每锭有十两重。强得利见了这银子,爱不成言,就使欺心起来,便道:“论起三股分开,可惜錾坏了这两个锞儿。我身边有几两散碎银子,要去买生日的,把来送与客人,留下这锞儿与我罢。”一头说,一头在腰里摸将出来三四个琐细包儿,凑起还称不上四两银子,连世人吃酒东道都在其内。
张荩被世人鬼诨,勉强酬酢,心不在焉,未到晚,就先起家,世人亦不强留。上了岸,进钱塘门,原打十官子巷颠末。到女子门首,复咳嗽一声,不见楼上动静。走出巷口,又踅转来,连续数次,都无声响。清琴道:“大爷,明日再来罢。若尽管来往,被人迷惑。”张荩依言,只得回家。
客人被劝不过,便道:“这兜肚公然不是小人的。只是财可义取,不成力夺。既然各位好言相劝,小人甘心将兜肚翻开,看是何物。若果有些采头,分作三股:小人与强大哥各得一股,那一股送与各位们做个亨通,店□□饮三杯,以当报酬。”那老者道:“客长最说得是。强大哥且罢休,都托付与老夫手里。”
若得他近身时,灵魂儿都掉了。
一夜,恰是仲春十五,皓月当天,浑如白天。张荩在家坐立不住,吃了夜饭,趁着月色,独步到潘用门首,并无一小我来往。见那女子正卷起帘儿,倚窗望月。张荩鄙人瞥见,悄悄咳嗽一声。上面女子会心,相互浅笑。张荩袖中摸出一条红绫汗巾,结个同心方胜,团做一块,望上掷来。
那女子双手来接,刚好正中。就月尾下细心看了一看,把来袖过,就脱下一只鞋儿投下。张荩双手接受,看时是一只合色鞋儿。将指头量摸,方才一折,把来系在汗巾头上,纳在袖里,望上唱个肥喏。女子还了个万福。正在热烈处,那女子被父母呼喊,只得将窗儿闭上,自下楼去。张荩也兴尽而返。归到家里,安闲书房中宿歇,又解下这只鞋儿,在灯前细玩,果是弓足一瓣,且又做得甚邃密。怎见得?也有《清江引》为证:觑鞋儿三寸,轻罗软窄,胜蕖花片。若还绣满花,只费分毫线。怪他香喷喷不沾泥,只在楼上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