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德妃的眉毛画的很长,略微一挑,便有翠柳凝烟之态,她道:“你晓得燕家最大的依仗是甚么吗?”
她将耳畔的素雅珍珠取下,换成最喜好的碧玉:“莫非,我要冒着开罪陛下的伤害,为一个不争气的弟弟,失了我和贞儿的出息吗?”
杨氏母家显赫,女儿又得宠,做不来这等低头之事,见丈夫服软,暗骂他软骨头,冰脸不语。
她微微一笑,道:“再则,我也怕公子先前犯得事太多,今主要发了。”
沈复目光落在她面上,很久以后,方才道:“我明白了。”
宫人们应了声,领着年幼的越王分开,底下人按捺不住,语气孔殷:“娘娘,您总得说个话儿,郎君但是您独一的弟弟!”
邻近中午,圣驾才至翠微宫,燕德妃跪迎,天子则表示平身,笑道:“朕有些事情迟误了,你久等了吧?”
钟意淡然一笑,又道:“不过,我也是假慈悲,刚巧撞上了罢了,你我皆是高门出身,怕是很难体味到升斗小民们的痛苦。”
那是独子,再不成器,也要护住,燕宝寿听钟意有翻儿子旧账的意义,先自软了三分:“犬子本日无礼,确是我们管束无方,居士既然已经出气,还请高抬贵手,饶他一回。”
他说话时神情安然,语气模糊有些自大,已经能看出几分宿世的影子,钟意的心乱了一下,问道:“那一箭射出去的时候,你晓得那是谁吗?”
燕德妃听底下宫人将事情原委说了,手一歪,好好的字也写坏了,她信手将那张纸团起,扔到纸篓里去,向越王李贞道:“写了这么久,饿不饿?”
燕德妃眼眶微湿,感激道:“陛下大德。”
“夫人好一口正理,”钟意听得无语,道:“倘若我现在上前,扇你一记耳光,是不是也能够说,是你先自讨打,与人无尤?”
除此以外,更有请、减、赎、官当等惯例,以官爵、钱物减免罪恶的,亦不在少数。
刑不上大夫,礼不下百姓,自西周起,便有八议之辟。
“安国公府与越国公府素为通家之好,我与阿意,”沈复顿了顿,改口道:“我与居士也是自幼了解,原该互助的。”
二人寂静无言,并肩往内里走,却有女婢上前见礼,道:“长公主请二位畴昔叙话。”
天子用过午膳,又考校过越王功课,才起驾回太极殿去。
皇后膝下有两位皇子,太子是嫡长正统,秦王是嫡次子,倒是天子钟爱,越王是庶子,齿序又小,皇位如何也轮不到他,不如好生讨天子喜好,得个好些的封地,将来日子也好过。
说到这儿,她忍俊不由:“仿佛每一次见面,都是你在帮我。”
“那些被他祸害的女郎,一定没有家中独女,即便不是独女,白发人送黑发人,又去的那样不堪,她们的父母,心中便很畅快么?”
“又死不了,”燕德妃淡淡道:“叫家里别闹,能登门道歉就更好了……罢了,他们做不来,只会结仇更深,就当没这事,敬着吧。”
沈复拂袖而去。
“可你还是跟我一道去了燕家,即便过后会被燕家人仇视抨击。”钟意垂下眼睫,道:“沈侍郎,多谢你。”
燕德妃又道:“那你晓得,怀安居士与沈幼亭的依仗是甚么吗?”
杨氏面露讶异,哂笑道:“你一个削发女冠,竟将这类事宣之于口, 好不知羞!”
燕德妃俄然说了这么一句,随即又笑了:“来日方长。”
钟意笼在衣袖中的手指动了一下,方才道:“幼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