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亭,”她俄然道:“你现在不悔怨吗?”
“既然不知,如何敢射那一箭?”钟意抬眼看他:“倘如果我理屈,你该如何向燕家、向陛下交代?”
“错的是你弟弟,并不是你,何必为他请罪?”天子亲身扶她起家,目光一转,笑道:“如何不见贞儿?”
“他是李家的子孙,如何好掺杂母家之事?”燕德妃顺势挽住天子手臂,语笑温婉:“更别说他年纪小,听不得这等肮脏事。”
钟意笼在衣袖中的手指动了一下,方才道:“幼亭。”
那是独子,再不成器,也要护住,燕宝寿听钟意有翻儿子旧账的意义,先自软了三分:“犬子本日无礼,确是我们管束无方,居士既然已经出气,还请高抬贵手,饶他一回。”
燕德妃俄然说了这么一句,随即又笑了:“来日方长。”
他灵敏道:“你实在是想问我,一时义愤与来日出息比起来,究竟值不值吧?”
二人寂静无言,并肩往内里走,却有女婢上前见礼,道:“长公主请二位畴昔叙话。”
“燕德妃只要这一个弟弟,越王也只要这一个母舅。”沈复寂静半晌,道:“我觉得,居士叫人打断他的腿,施加的惩戒已经够了,再加究查,燕家怕要不死不休了。”
杨氏面露讶异,哂笑道:“你一个削发女冠,竟将这类事宣之于口, 好不知羞!”
燕德妃听底下宫人将事情原委说了,手一歪,好好的字也写坏了,她信手将那张纸团起,扔到纸篓里去,向越王李贞道:“写了这么久,饿不饿?”
“夫人好一口正理,”钟意听得无语,道:“倘若我现在上前,扇你一记耳光,是不是也能够说,是你先自讨打,与人无尤?”
“又死不了,”燕德妃淡淡道:“叫家里别闹,能登门道歉就更好了……罢了,他们做不来,只会结仇更深,就当没这事,敬着吧。”
“燕德妃极得圣宠,”钟意道:“你不怕因本日之事开罪她,误了出息吗?”
“可你还是跟我一道去了燕家,即便过后会被燕家人仇视抨击。”钟意垂下眼睫,道:“沈侍郎,多谢你。”
沈复悄悄应了一声。
“那就不要叫我沈侍郎了,”沈复深深看她一眼,又将车帘放下:“唤我幼亭吧。”
她将耳畔的素雅珍珠取下,换成最喜好的碧玉:“莫非,我要冒着开罪陛下的伤害,为一个不争气的弟弟,失了我和贞儿的出息吗?”
说到这儿,她忍俊不由:“仿佛每一次见面,都是你在帮我。”
燕德妃又道:“那你晓得,怀安居士与沈幼亭的依仗是甚么吗?”
这跟宿世阿谁行事必定衡量利弊,思虑全面的沈幼亭,真是一点也不像。
“那就跟嬷嬷们去偏殿吃些点心吧,”燕德妃抚了抚儿子肩膀,叮咛道:“带贞儿出去吧,好生照看。”
杨氏脾气远比丈夫强势,闻言嘲笑道:“居士好大威风,燕家的确无官无爵, 但也容不得别人欺到头上, 你说将人打伤便将人打伤,是轻视我们,还是轻视国法?”
除此以外,更有请、减、赎、官当等惯例,以官爵、钱物减免罪恶的,亦不在少数。
燕氏伉俪神情大变,仓猝追上去:“慢着——”
杨氏面上乍红乍白, 强撑道:“我儿如此, 一定不是居士本身不知检点, 生了是非。”
她如许较着的转移话题,沈复不免一笑,道:“燕家宦海无人,撤除燕德妃与越王李贞,便无势可仗,能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