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颖达微松口气, 劝道：“扬州夙儒因进言被杀, 陛下虽有加恩, 却有未尽之处, 天下惶恐，不如广开言路，以安民气。”
“好了，不闹了，”李政追上去，道：“我们好好说几句。”
“我是说至心话。”李政正了神采，躬身向她一礼：“居士有国士之才，便该以国士待之，此前多有冲犯，居士不要见怪。”
“我去问问朱骓如何样了，看能不能再要返来，”李政依依不舍道：“儿子养了那么多年，突然给了别人，有些舍不得。”
钟意衷心奖饰：“陛下大德, 乃万民之福。”
他身上有一种逼人的热气，从他炽热的目光与周身酒气上涌出，蒸腾之下，叫她心生顺从，下认识遁藏。
孔颖达干巴巴的笑：“居士好词锋。”
钟意懒得再理睬他，回身走了，李政跟上去，再说甚么，她也一概不睬。
……
孔颖达神采讪讪：“居士风采斐然，人间少有。”
天子不置可否，向钟意道：“居士如何想？”
孔颖达心中大震，心知天子早已将弘文馆之事看破，错愕交集：“臣、臣……”
孔颖达不能安座，起家拜道：“孔家安身儒学，家中后辈自幼苦读，绝非依仗先人功劳……”
“秦王殿下，”不知不觉间，他们出了宫门，钟意停下脚步，回身看他：“你到底想做甚么呢？”
钟意一怔：“甚么？”
天子也听出她这话别有深意，略微前倾了些：“愿闻其详。”
李政揉了揉眉心，笑了。
他问：“你猜，父皇会如何措置孔颖达？”
李政又是一副混不吝的模样：“我偏不。”
孔颖达心不足悸：“可居士方才……”
伉俪一场，总归是有些情义的，钟意如许想，但是最后那杯毒酒，却给了她一记清脆的耳光，即便重生一世，也忘不掉那种痛。
孔颖达顿时汗下：“这个……”
“哪个给你气受了？快别哭，”钟老夫人起家不久，见小孙女如许狼狈，也是讶异，心疼道：“说出来，祖母给你出气。”
天子看他一眼, 赞成道：“仲达言之有理。”
“既然如许，”钟意挺直身材，道：“敢问祭酒，周公先人安在？”
钟意瞥他一眼，道：“那你盯着我看甚么。”
她的心倏然软了一下，怔然半晌，终究歇动手上力量，合上了眼睛。
连绵近千年，余荫未断，孔家何德何能！
李政反应敏捷，敏捷的躲开了，笑声自门扉别传来：“这就滚。”
天子若想杀人，有的是体例杀，戋戋一个不杀上书言事者的规定有甚么用？
天子没好气道：“武德殿离这儿没几步，你也怕归去晚了？”
李政倒不在乎，喝过合衾酒后，表示仆妇们退下，便凑上前去，低头亲吻她的唇。
话未说完, 他便顿住了。
周公后嗣尚且埋没于光阴，韩非子于家国影响亦不逊于孔子，现在又如何？
那是钟意的第二个新婚夜，但她内心半分喜气也没有，既恨沈复无情，又恨李政无耻，见了李政也是冷脸，一句话也不肯同他说。
……
大抵是烛火过分和顺，恍惚了他过于挺竣的面庞，钟意竟从入耳出了和顺缠绵。
“前朝残暴, 屡施恶政, 民气尽丧, ”孔颖达道：“陛下无妨制定律法，承诺永不杀上书言事之人。”
钟意悄悄听着，也不搭话，不知如何，竟想起宿世来了。
“居士经常有发人深省之语。”天子沉默很久，也不看孔颖达，道：“天气不早，朕叮咛人送居士出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