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世钟意也曾在宫廷宴饮之上见过他,太上皇每逢兴趣高涨之际,便令他登台献舞,于昔日的突厥霸主而言,这是最尴尬的热诚,或许是因这原因,颉利可汗只在长安糊口了五年,便郁郁而终。
钟意恍忽间回想起,宿世父亲归天后不久,左仆射杜如晦便归天了,当时母亲照看病弱的祖母,还是她偕同长嫂,制定了送往杜家的丧仪礼单。
她微微一笑,道:“我听闻突厥因循匈奴旧制,每逢攻占敌对部落,必尽杀其男,没其妇孺,剥取成年男人头盖骨,觉得酒器,其茹毛饮血之态,与禽兽何异?使臣能立于大殿,议论礼节野蛮,才叫我大开眼界。”
益阳长公主扫了眼,低声叹道:“皇兄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给太子留了。”
想到此处,钟意倒有些迷惑,侧目四顾,道:“如何不见左仆射杜公?”
李政的心俄然痛了起来,一时说不出话来。
欢饮到了最后,畅快为上,端方反倒没那么要紧。
大唐新建几十年,皇家与重臣世家联婚颇多,王珪与魏徵之子皆尚主,魏徵之子叔玉,娶得便是天子独一的嫡女衡猴子主。
二人一道上前去,便见太上皇伉俪与帝后未至,其下首两个位置上却坐了人:温文尔雅的太子睿与意气风发的秦王政。
太子夙来宽和,想也是被天子轻视惯了,面上笑意如昔日温暖,不见阴霾,钟意在内心叹了声,低声问道:“卖力安排内殿席位的,是尚宫局,还是内侍省?”
魏徵素少言辞,亦含笑举杯道:“多谢居士。”
有宫婢侍立厥后, 手捧酒壶拂尘等物,笑意谦恭柔婉, 再底下则是各位朝廷臣工, 谈笑声不断于耳, 氛围热切。
李政闷闷的坐着,丹凤眼微斜,在钟意面上扫了一眼,却不说话。
说者偶然,听者故意,怀安居士同沈复原就是有婚约的,只可惜取消了罢了,一时候,大殿世人当真神采各别。
钟意醉意愈深,掩口打个哈欠,道:“你究竟想问甚么?”
本日宫宴, 乃是为了召见番邦,天然极尽昌大,以示国威, 诸位宰辅重臣位居上座, 身侧则是各家夫人。
钟意侧目看他,目光少有的柔婉,正待说话,却想起另一处了,奇特道:“方才便没有见到沈复了。”
新春刚过, 喜气尚未散尽, 入得宫门,但见宫婢内侍迎来送往,井然有序,进了内殿,便有宫廷乐工奏曲,舞姬献艺,只闻韶乐婉转,舞袖翩翩, 连枝宫灯将大殿映照的恍若白日,端的是乱世堂皇。
使臣无言以对,寂静半晌,目光俄然转向钟意,道:“我一行自边疆入内,听闻天可汗册封一名女子为相,想是上座贵女?”
那使臣面露讪然,声气讷讷,倒很有几分气度,躬身一礼,道:“阿史那延受教了。”
诸番当中便以西突厥权势最为强大,是以勇于开口,其他小国使臣虽未言语,面上却也透露附和之色。
乐声复兴,歌舞升平,颉利可汗跳的实在不如何都雅,但这类宫宴之上,典礼性要远超美妙与否。
不消宫廷舞乐,而选《秦王破阵乐》,一定没有震慑诸番的意义在,一曲结束,使臣们的面色皆有些奥妙。
这等感受,西突厥使臣最为了然,手臂叠于胸前,他起家见礼,竟能说一口非常流利的唐语:“我听闻大唐天/朝上国,礼节之邦,颉利既已臣服,何必如此热诚?现在大唐如此行事,却令我等不识礼节之人齿冷。”
强如西突厥、吐蕃、高句丽,弱如高丽、百济、堕婆登、乙利、鼻林送、都播、羊同、波斯、康国、吐火罗、阿悉吉等小国,计稀有十国度来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