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车队在沂山山脚的一处村舍歇脚留宿。
我一昂首,见守军中有一领头模样的兵卒手里拎着一个手掌大小的红色口袋正大声叫骂着,而瘫坐在他脚下的妇人,一头如云的高髻已经被拆成了披发。
我们借宿的人家,屋子比其他村户的要宽广些,但四壁空空,可做床榻的也只要满地的苇杆。
不久,院中鼾声四起。
“去吧,路上谨慎些。”
“爷爷,发卖私盐是重罪,那女子莫非不晓得吗?”坐在牛车里的小孙子猎奇地问身边的里宰。
齐国、鲁国、宋国,此三国由东北往西南边向顺次排开。我与无恤、天真欲走沂水往东去,而里宰一行过了齐长城便要往西,到博地,再坐船沿汶水、过大野泽经水路穿过鲁国直入宋境。这就意味着,我们必须尽快寻一个合适的机遇分开车队。
“来的时候可没让脱衣服啊?如何出去了还得脱光了走?”天真这时也凑了上来。
“哦!”里宰闻言一抬双眉喜笑道,“你说,你要带这两个小儿去曲阜听孔大夫讲学?”
半个时候后,推着牛车的我们终究到了关隘。
“呵,我年老是有些奇特。”我脸一热,胡乱应了一句,心想,阿鱼如果晓得我在齐国给他弄了一个挂名的阿爹做,不晓得是欢畅还是不欢畅。
如果要杀了这几人,对无恤和天真来讲易如反掌。可恰好这些人看起来不像是匪盗,倒更像是浅显的农夫。以是,无恤二人也没有下杀手,只是出招打落了他们手里的兵器。
“三位深夜背着行囊要去那里啊?”里宰遣退了统统人以后只把我们三个留了下来。
“谢里宰!”无恤没有推让俯身一礼。
和我之前入齐时所见的高大宏伟的青石关比拟,这里只是齐长城上一座用黄土夯建起来的两层泥堡。泥堡的一层能够过人过车,二层则是边关守军保护巡查的处所。
老里宰是宋国人,这回说是要带孙子回宋国探亲。内哄之时探亲,我倒是头一回传闻,不过宋国之事与我们无干,我便也没有多想。
入了夜,这户人家没有灯油,男仆人在村中东借西凑才给里宰的屋里点了一盏小灯。天热,随行的世人也不肯生火取光,因而吃过晚食后,大师便早早地都回屋就着芦苇杆子睡了。
“恰是。”
我低着头跑到无恤中间,无恤冷着脸瞪着我道:“你又搞了甚么鬼?”
“嗯,谢爷爷教诲,孙儿明白了。”小家伙听完在牛车上给里宰端端方正行了一礼。
“来人啊――把这妇人给我带下去!”我正想得入迷,关卡上俄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呵叱声,紧接着便是一阵女子的哭嚎。
看着妇人等候的眼神,我内心多少有些惭愧。阿娘归天这么多年,我还是不晓得我爹叫甚么,若她这回有了孩子,那孩子总该有一个能够用来设想,用来思念的名字。
车队出了村,沿着山坡渐渐地往山上走去。这出关必经的山路比我设想的要宽广很多,在半山腰时我们曾碰到过一支从鲁国入齐的商队,两辆牛车在山道上竟然还能并排通过。
“善,大善!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1)。”白叟看着无恤不住地点头,而后哈腰又将两袋货币重新放到了无恤身边,“老朽当年也曾有幸拜在夫子门下肄业。夫子收徒非论贵贱,不问出身,你打猎山林,费事度日,却有这份肄业问道之心,实属可贵。这钱,算是老朽送你们的路资。他年,你若能对儒门之学有所体悟,定能有一番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