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将闾昆弟三人囚于内宫,议其罪独后。二世使使令将闾曰:“公子不臣,罪当死!吏致法焉。”将闾曰:“阙廷之礼,吾何尝敢不从宾赞也,廊庙之位,吾何尝敢失节也,受命应对,吾何尝敢失辞也,何谓不臣?愿闻罪而死!”使者曰:“臣不得与谋,奉书处置。”将闾乃仰天大喊“天”者三,曰:“吾无罪!”昆弟三人皆流涕,拔剑他杀。宗室振恐。公子高欲奔,恐收族,乃上书曰:“先帝无恙时,臣入则赐食,出则乘舆,御府之衣,臣得赐之,中厩之宝马,臣得赐之。臣当从死而不能,为人子不孝,为人臣不忠。不孝不忠者,知名以立于世,臣请从死,愿葬骊山之足。唯上幸哀怜之!”书上,二世大说,召赵高而示之,曰:“此可谓急乎?”赵高曰:“人臣当忧死而不暇,何变之得谋!”二世可其书,赐钱十万以葬。
夏,四月,二世至咸阳,谓赵高曰:“夫人生居人间也,譬犹骋六骥过决隙也。吾既已临天下矣,欲悉耳目之所好,穷心志之所乐,以终吾年寿,可乎?”高曰:“此贤主之所能行,而昏乱主之所禁也。固然,有所未可。臣请言之:夫沙丘之谋,诸公子及大臣皆疑焉;而诸公子尽帝兄,大臣又先帝之所置也。今陛下初立,此其属意怏怏皆不平,恐为变。臣战颤栗栗,唯恐不终,陛下安得为此乐乎!”二世曰:“为之何如?”赵高曰:“陛下严法而刻刑,令有罪者相坐,诛灭大臣及宗室;然后收举遗民,贫者富之,贱者贵之。尽撤除先帝之故臣,更置陛下之所亲信者,此则阴德归陛下,害除而奸谋塞,群臣莫不被津润,蒙厚德,陛下则高枕肆志宠乐矣。计莫出于此。”二世然之。乃更加法律,务益刻深,大臣、诸公子有罪,辄下高令鞠治之。因而公子十二人僯死咸阳市,十公主砶死于杜,财物入于县官,相连逮者不成胜数。
秋,七月,阳城人陈胜、阳夏人吴广起兵于蕲。是时,发闾左戍渔阳,九百人屯大泽乡,陈胜、吴广皆为屯长。会天大雨,道不通,度已负约。负约,法皆斩。陈胜、吴广因天下之愁怨,乃杀将尉,召令徒属曰:“公等皆负约当斩,假令毋斩,而戍死者固什六七。且懦夫不死则已,死则举大名耳!贵爵将相宁有种乎!”众皆从之。乃诈称公子扶苏、项燕,为坛而盟,称大楚;陈胜自主为将军,吴广为都尉。攻大泽乡,拔之。收而攻蕲,蕲下。乃令符离人葛婴将兵徇蕲以东,攻铚、酂、苦、柘、谯,皆下之。行出兵,比至陈,车六七百乘,骑千馀,卒数万人。攻陈,陈守、尉皆不在,独守丞与战谯门中,不堪;守丞死,陈胜乃入据陈。
初,始皇尊宠蒙氏,信赖之。蒙恬任在外将,蒙毅常居中参谋议,名为忠信,故虽诸将相莫敢与之争。赵高者,生而隐宫,始皇闻其强力,通于狱法,举觉得中车府令,使教胡亥决狱,胡亥幸之。赵高有罪,始皇使蒙毅治之;毅当高法应死。始皇以高敏于事,赦之,复其官。赵高既雅得幸于胡亥,又怨蒙氏,乃说胡亥,请诈以始皇命诛扶苏而立胡亥为太子。胡亥然其计。赵高曰:“不与丞相谋,恐事不能成。”乃见丞相斯曰:“上赐宗子书及符玺,皆在胡亥所。定太子,在君侯与高之口耳。事将何如?”斯曰:“安得亡国之言!此非人臣所当议也!”高曰:“君侯材能、谋虑、功高、无怨、宗子信之,此五者皆孰与蒙恬?”斯曰:“不及也。”高曰:“但是宗子即位,必用蒙恬为丞相,君侯终不怀通侯之印归乡里明矣!胡亥慈仁笃厚,可觉得嗣。愿君审计而定之!”丞相斯觉得然,乃相与谋,诈为受始皇诏,立胡亥为太子。更加书赐扶苏,数以不能辟地建功,士卒多耗,反数上书,直言诽谤,日夜怨望不得罢归为太子,将军恬不改正,知其谋,皆赐死,以兵属裨将王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