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以来,羌、胡、鲜卑降者,多处之塞内诸郡。厥后数因仇恨,殛毙长吏,渐为民患。侍御史西河郭钦上疏曰:“蛮夷强犷,历古为患。魏初民少,西北诸郡,皆为戎居,内及京兆、魏郡、弘农,常常有之。今虽从命,若百年以后有风尘之警,胡骑自平阳、上党不三日而至孟津,北地、西河、太原、冯翊、安宁、上郡尽为狄庭矣。宜及平吴之威,谋臣虎将之略,渐徙内郡杂胡于边地,峻四夷出入之防,明先王荒服之制,此万世之长策也。”帝不听。
闰月,丙子,广陆成侯李胤薨。
鲁公贾充老病,上遣皇太子省视起居。充自忧谥传,从子模曰:“是非久自见,不成掩也!”夏,四月,庚午,充薨。世子百姓早卒,无嗣,妻郭槐欲以充外孙韩谧为世孙,郎中令韩咸、中尉曹轸谏曰:“礼无异姓为后之文,今而行之,是使先公受讥于后代而怀愧于地下也。”槐不听。咸等上书,救改立嗣,事寝不报。槐遂表陈之,云充遗意。帝许之,仍诏“自非功如太宰,始封、无后者,皆不得觉得比。”及太常议谥,博士秦秀曰:“充悖礼溺情,以乱大伦。昔鄫养外孙莒公子为后,《春秋》书‘莒人灭鄫’。绝父祖之血食,开朝廷之乱原。按《谥法》:‘昏乱纪度曰荒’,请谥‘荒公’。”帝不从,更谥曰武。
三月,安北将军严询败慕容涉归于昌黎,斩获万计。
十一月,壬寅,高平武公陈骞薨。
太康二年辛丑,公元二八一年春,三月,诏选孙皓宫人五千人入宫。帝既平吴,颇事游宴,怠于政事,掖庭殆将万人。常乘羊车,恣其所之,至便宴寝;宫人竞以竹叶插户,盐汁洒地,以引帝车。而后父杨骏及弟珧、济始用事,交通请谒,势倾表里,时人谓之三杨,旧臣多被疏退。山涛数有规讽,帝虽知而不能改。
太康三年壬寅,公元二八二年春,正月,丁丑朔,帝亲祀南郊。礼毕,喟然问司隶校尉刘毅曰:“朕可方汉之何帝?”对曰:“桓、灵。”帝曰:“何至于此?”对曰:“桓、灵卖官钱入官库,陛下卖官钱入私门。以此言之,殆不如也!”帝大笑曰:“桓、灵之世,不闻此言,今朕有直臣,固为胜之。”
诏曰:“昔自汉末,四海分崩,刺史内亲民事,外领兵马。今天下为一,当韬戢兵戈,刺史分职,皆如汉氏故事;悉去州郡兵,大郡置武吏百人,小郡五十人。”交州牧陶璜上言:“交、广州西数千里,不宾属者六万馀户,至于从命官役,才五千馀家。二州唇齿,唯兵是镇。又,宁州诸夷,接据上流,水陆并通,州兵未宜约损,以示单虚。”仆射山涛亦言“不宜去州郡武备”。帝不听。及永宁今后,盗贼群起,州郡无备,不能禽制,天下遂大乱,如涛所言。然厥后刺史复兼兵民之政,州镇愈重矣。
尚书张华,以文学才识名重一时,论者皆谓华宜为三公。中书监荀勖、侍中冯紞以伐吴之谋深疾之。会帝问华:“谁可托后事者?”华对以“明德嫡亲,莫如齐王。”由是忤旨,勖因此谮之。甲午,以华都督幽州诸军事。华至镇,抚循夷夏,誉望益振,帝复欲征之。冯紞侍帝,安闲语及钟会,紞曰:“会之反,颇由太祖。”帝变色曰:“卿是何言邪!”紞免冠谢曰:“臣闻善御者必知六辔缓急之宜,故孔子以仲由兼人而退之,冉求退弱而进之。汉高祖尊宠五王而夷灭,光武抑损诸将而克终。非上有仁暴之殊,下有愚智之异也,盖顿挫与夺使之然耳。钟会才干有限,而太祖嘉奖无极,居以重势,委以大兵,使会自谓算无遗策,功在不赏,遂构凶顺耳。向令太祖录其小能,节以大礼,抑之以威权,纳之以轨则,则乱心无由生矣。”帝曰:“然。”紞顿首曰:“陛下既然臣之言,宜思坚冰之渐,勿使如会之徒复致颠覆。”帝曰:“当今岂复有如会者邪?”紞因屏摆布而言曰:“陛下谋画之臣,著大功于天下,据方镇、总兵马者,皆在陛下圣虑矣。”帝沉默,由是止,不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