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时朝野咸知贾后有害太子之意,中护军赵俊请太子废后,太子不听。左卫率东平刘卞,以贾后之谋问张华,华曰:“不闻。”卞曰:“卞自须昌小吏,受公成拔乃至本日。士感知己,是以尽言,而公更有疑于卞邪!”华曰:“假令有此,君欲如何?”卞曰:“东宫俊乿如林,四率精兵万人;公居阿衡之任,若得公命,皇太子因朝入录尚书事,废贾后于金墉城,两黄门力耳。”华曰:“明天子当阳,太子,人子也,吾又不受阿衡之命,忽相与行此,是无君父而以不孝示天下也。虽能有成,犹难免罪。况权戚满朝,威柄不一,成可必乎?”贾后常使亲党微服听察于外,颇闻卞言,乃迁卞为雍州刺史;卞知言泄,饮药而死。
秋,八月,以裴顀为尚书仆射。顀虽贾后支属,然雅望素隆,四海唯恐其不居权位,寻诏顀兼任门下事,顀上表固辞,以“贾模适亡,复以臣代之,崇外戚之望,彰偏私之举,为圣朝累。”不听。或谓顀曰:“君能够言,当尽言于中宫;言而不从,当远引而去。倘二者不立,虽有十表,难以免矣。”顀慨然久之,竟不能从。
初,广城君郭槐,以贾后无子,常劝后使慈爱太子。贾谧娇纵,数无礼于太子,广城君恒切责之。广城君欲以韩寿女为太子妃,太子亦欲婚韩氏以自固;寿妻贾午及后皆不听,而为太子聘王衍少女。太子闻衍长女美,而后为贾谧聘之,心不能平,颇觉得言。及广城君病,临终,执背工,令经心于太子,言甚切至。又曰:“赵粲、贾午,必乱汝家事;我身后,勿复听入。深记吾言。”后不从,更与粲、午暗害太子。
裴顀荐平阳韦忠于张华,华辟之,忠辞疾不起。人问其故,忠曰:“张茂先华而不实,裴逸民欲而无厌,弃典礼而附贼后,此岂大丈夫之所为哉!逸民每故意托我,我常恐其溺于深渊而馀涉及我,况可褰裳而就之哉!”
太子幼有令名,及长,欠好学,惟与摆布玩耍。贾后复使黄门辈诱之为奢糜威虐,由是名誉浸减,骄慢益彰。或废朝侍而纵游逸,于宫中为市,令人屠酤,手揣斤两,轻重不差。其母,本屠家女也,故太子好之。东宫月俸钱五十万,太子常探取仲春,用之犹不敷。又令西园卖葵菜、蓝子、鸡、面等物而收其利。又好阴阳小数,多所拘忌。洗马江统上书陈五事:“一曰虽有微苦,宜力疾朝侍。二曰宜勤见保傅,咨谗善道。三曰画室之功,可且减省,后园刻镂杂作,一皆罢遣。四曰西园卖葵、蓝之属,亏败国体,贬损令闻。五曰缮墙正瓦,不必拘挛小忌。”太子皆不从。中舍人杜锡,恐太子不得安其位,每尽忠谏,劝太子修德业,保令名,言辞诚心。太子患之,置针著锡常所坐毡中,刺之流血,锡,预之子也。
“夫为邦者,忧不在寡而在不安,以四海之广,士民之富,岂须夷虏在内然后取足哉!此等皆可申谕发遣,还其本域,慰彼羁旅怀土之思,释我中原纤介之忧,惠此中国,以绥四方,德施永久,于计为长也!”朝廷不能用。
夫关中土沃物丰,帝王所居,未闻戎、狄宜在此土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而因其衰敝,迁之畿服,士庶玩习,侮其轻弱,使其痛恨之气毒于骨髓;至于蕃育众盛,则坐生其心。以贪悍之性,挟气愤之情,候隙乘便,辄为横逆;而居封域以内,无障塞之隔,掩不备之人,收散野之积,故能为祸滋蔓,暴害不测,此必定之势,已验之事也。当今之宜,宜及兵威方盛,众事未罢,徙冯翊、北地、新平、安宁界内诸羌,著先零、罕幵、析支之地,徙抚风、始平、京兆之氐,出还陇右,著阴平、武都之界,廪其门路之粮,令足自致,各附本种,反其旧土,使属国、抚夷就安集之。戎、晋不杂,并得其所,纵有猾夏之心,风尘之警,则绝远中国,隔阂江山,虽为寇暴,所害不广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