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光曰:礼之为物大矣!用之于身,则动静有法而百行备焉;用之于家,则表里有别而九族睦焉;用之于乡,则长幼有伦而俗化美焉;用之于国,则君臣有叙而政治成焉;用之于天下,则诸侯顺服而纪纲正焉;岂直几席之上、户庭之间得之而稳定哉!夫以高祖之明达,闻陆贾之言而称善,睹叔孙通之仪而感喟;然以是不能比肩于三代之王者,病于不学罢了。当是之时,得大儒而佐之,与之以礼为天下,其功烈岂如果而止哉!惜夫,叔孙生之为器小也!徒窃礼之糠粃,以依世、谐俗、取宠罢了,遂使先王之礼沦没而不振,以迄于今,岂不痛甚矣哉!是以扬子讥之曰:“昔者鲁有大臣,史失其名,曰:‘何如其大也!’曰:‘叔孙通欲制君臣之仪,召先生于鲁,所不能致者二人。’曰:如果,则仲尼之开迹诸侯也非邪?”曰:‘仲尼开迹,将以自用也。如委己而从人,虽有端方、绳尺,焉得而用之!’善乎扬子之言也!夫大儒者,恶肯毁其端方、绳尺以趋一时之功哉!
夏,四月,帝行如洛阳。
七年辛丑,公元前二零零年冬,十月,长乐宫成,诸侯群臣皆朝贺。先黎明,谒者治礼,以次引入殿门,陈东、西乡。卫官侠陛及罗立廷中,皆执兵,张旗号。因而天子传警,辇出房;引诸侯王以下至吏六百石以次奉贺,莫不振恐肃敬。至礼毕,复置法酒。诸侍坐殿上,皆伏,抑首;以尊卑次起上寿。觞九行,谒者言“置酒”,御史法律举不如仪者,辄引去。竟朝置酒,无敢讙哗失礼者。因而帝曰:“吾乃本日知为天子之贵也!”乃拜叔孙通为太常,赐金五百斤。初,秦有天下,悉内六国礼节,采择其尊君、抑臣者存之。及通制礼,很有所增损,大略皆袭秦故,自天子称呼下至佐僚及宫室、官名,少所变改。其书,后与律、令同录,藏于理官。法家又复不传,民臣莫有言者焉。
匈奴攻代。代王喜弃国自归,赦为郺阳侯。辛卯,立皇子快意为代王。
初,匈奴畏秦,北徙十馀年。及秦灭,匈奴复稍南渡河。单于头曼有太子曰冒顿。后有所爱阏氏,生少子,头曼欲立之。是时,东胡强而月氏盛,乃使冒顿质于月氏。既而头曼急击月氏,月氏欲杀冒顿。冒顿盗其善马骑之,亡归;头曼觉得壮,令将万骑。冒顿乃作鸣镝,习勒其骑射。令曰:“鸣镝所射而不悉射者,斩之!”冒顿乃以鸣镝自射其善马,既又射其爱妻;摆布或不敢射者,皆斩之。最后以鸣镝射单于善马,摆布皆射之。因而冒顿知其可用。重新曼猎,以鸣镝射头曼,其摆布亦皆随鸣镝而射。遂杀头曼,尽诛厥后母与弟及大臣不平从者。冒顿自主为单于。东胡闻冒顿立,乃使使谓冒顿:“欲得头曼时千里马。”冒顿问群臣,群臣皆曰:“此匈奴宝马也,勿与!”冒顿日;“何如与人邻国而爱一马乎!”遂与之。居顷之,东胡又使使谓冒顿:“欲得单于一阏氏。”冒顿复问摆布,摆布皆怒曰:“东胡无道,乃求阏氏!请击之!”冒顿曰:“何如与人邻国爱一女子乎!”遂取所爱阏氏予东胡。东胡王愈益骄。东胡与匈奴中间有弃地莫居,千馀里,各居其边,为瓯脱。东胡使使谓冒顿:“此弃地,欲有之。”冒顿问群臣,群臣或谓:“此弃地,予之亦乎,勿与亦可!”因而冒顿大怒曰:“地者,国之本也,何如予之!”诸言予之者,皆斩之。冒顿上马,令:“国中有后出者斩!”遂攻击东胡。东胡初轻冒顿,不为备;冒顿遂灭东胡。既归,又西击走月氏,南并楼烦、白羊河南王,遂侵燕、代,悉收蒙恬所夺匈奴故地与汉关故河南塞至朝那、肤施。是时,汉兵方与项羽相距,中国罢于兵革,以故冒顿得自强,控弦之士三十馀万,威服诸国。秋,匈奴围韩王信于马邑。信数使使胡,求和解。汉出兵救之。疑信数间使,有贰心,令人责让信。信恐诛,玄月,以马邑降匈奴。匈奴冒顿因引兵南逾句注,攻太原,至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