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窃迹前事,大略强者先反。长沙乃二万五千户耳,功少而最完,势疏而最忠,非独性异人也,亦情势然也。曩令樊、郦、绛、灌据数十城而王,今虽以残亡可也;令信、越之伦列为彻侯而居,虽至今存可也。但是天下之大计可知已:欲诸王之皆忠附,则莫若令如长沙王;欲臣子勿菹醢,则莫若令如樊、郦等;欲天下之治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力少则易使以义,国小则亡邪心。令海内之势,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从,诸侯之君不敢有异心,辐凑并进而归命天子。割地定制,令齐、赵、楚各为多少国,使悼惠王、幽王、元王之子孙毕以次各受祖之分地,地尽而止;其分地众而子孙少者,建觉得国,空而置之,须其子孙生者举使君之;一寸之地,一人之众,天子亡所利焉,诚以定治罢了。如此,则卧赤子天下之上而安,植遗腹,朝委裘而天下稳定;当时大治,后代诵圣。陛下谁惮而久不为此!
夏、殷、周为天子皆数十世,秦为天子二世而亡。人道不甚相远也,何三代之君有道之长而秦无道之暴也?其故可知也。古之王者,太子乃生,固举以礼,有司齐肃端冕,见之南郊,过阙则下,过庙则趋,故自为赤子,而教固已行矣。孩提有识,三公、三少明孝仁礼义以道习之,逐去邪人,不使见罪过,因而皆选天下之端士、孝悌博闻有道术者以卫翼之,使与太子居处出入。故太子乃生而见闲事,闻正言,行正道,摆布前后皆君子也。夫习与君子居之不能毋正,犹生善于齐不能不齐言也;习与不君子居之不能毋不正,犹生善于楚之地不能不楚言也。孔子曰:‘少成若本性,习贯如天然。’习与智长,故切而不愧;化与心成,故中道若性。夫三代之以是悠父老,以其辅翼太子有此具也。及秦而不然,使赵高傅胡亥而教之狱,所习者非斩、劓人,则夷人之三族也。胡亥本日即位而明日射人,忠谏者谓之诽谤,深计者谓之妖言,其视杀人若艾草菅然。岂惟胡亥之性恶哉?彼其以是道之者非其理故也。鄙谚曰:‘前车覆,后车诫。’秦世之以是亟绝者,其辙迹可见也;但是不避,是后车又将覆也。天下之命,县于太子,太子之善,在于早谕教与选摆布。夫心未滥而先谕都,则化易成也;开于道术智谊之指,则教之力也;若其服习积贯,则摆布罢了。夫胡、粤之人,生而同声,嗜欲不异;及其长而成俗,累数译而不能相通,有虽死而不相为者,则教习然也。臣故曰选摆布、早谕教最急。夫教得而摆布正,则太子正矣,太子正而天下定矣。《书》曰:‘一人有庆,兆民赖之。’此时务也。
八年己巳,公元前一七二年夏,封淮南厉王子安等四报酬列侯。贾谊知上必将复王之也,上疏谏曰:“淮南王之悖逆无道,天下孰不知其罪!陛下幸而赦迁之,自疾而死,天下孰以王死之不当!今奉尊罪人之子,适足以负谤于天下耳。此人少壮,岂能忘其父哉!白公胜所为父报仇者,大父与叔父也。白公为乱,非欲取国代主,发忿快志,剡手以冲仇敌之匈,固为俱靡罢了。淮南虽小,黥布尝用之矣,汉存,特幸耳。夫擅仇敌足以危汉之资,于策不便。予之众,积之财,此非有子胥、白公报于广都当中,即疑有专诸、荆轲起于两柱之间,所谓假贼兵,为虎翼者也。愿陛下少留计!”上弗听。
夏,四月,赦天下。
谊以绛侯前逮系狱,卒无事,故以此讥上。上深纳其言,养臣下有节,是后大臣有罪,皆他杀,不受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