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既减笞法,笞者犹不全;乃更减笞三百曰二百,笞二百曰一百。又定棰令:棰长五尺,其本大一寸,竹也;末薄半寸,皆平其节。当笞得笞臀;毕一罪,乃更人。自是笞者得全。然极刑既重而生刑又轻,民易犯之。
汉兴,接秦之弊,功课剧而财匮,自天子不能具钧驷,而将相或乘牛车,齐民无藏盖。天下已平,高祖乃令贾人不得衣丝、乘车,重租税以困辱之。孝惠、高后时,为天下初定,复驰商贾之律;然贩子之子孙,亦不得官吏为吏。量吏禄,度官用,以赋于民。而山川、园池、贩子租税之入,自天子乃至于封君汤沐邑,皆各为私奉侍焉,不领于天下之经费。漕转山东粟以给中都官,岁不过数十万石。继以孝文、孝景,清净恭俭,安养天下,七十馀年之间,国度无事,非遇水旱之灾,民则人给家足。都鄙廪庾皆满,而府库馀货财;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成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满露积于外,至败北不成食。众庶街巷有马,而阡陌之间成群,乘字牝者摈而不得集会。守闾里者食粱肉,为吏者宗子孙,居官者觉得姓号。故交人自爱而重犯法,先行义而后绌辱焉。当此之时,罔疏而民富,役财骄溢,或至兼并;豪党之徒,以果断于乡曲。宗室有土,公、卿、大夫以下,争于豪侈,室庐、舆服僣于上,无穷度。物盛而衰,固其变也。自是以后,孝武内穷侈糜,外攘蛮夷,天下萧然,财力耗矣!
甲子,帝崩于未央宫。太子即天子位,年十六。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皇后为皇太后。
夏,四月,梁孝王薨。窦太后闻之,哭极哀,不食,曰:“帝果杀吾子!”帝哀惧,不知所为;与长公主计之,乃分梁为五国,尽立孝王男五报酬王:买为梁王,明为济川王,彭离为济东王,定为山阳王,不识为济阴王;女五人皆食汤沐邑。奏之太后,太后乃说,为帝加一餐。孝王未死时,财以巨万计,及死,藏府馀黄金尚四十馀万斤。他物称是。
六月,丁巳,赦天下。
地动。
夏,四月,地动。旱,禁酤酒。
戊戌晦,日有食之。
自郅都之死,长安摆布宗室多暴犯法。上乃召济南都尉南阳宁成为中尉。其治效郅都,其廉弗如。然宗室、豪桀皆大家惴恐。
有星孛于西北。
仲春,癸酉,葬孝景天子于阳陵。三月,封皇太后同母弟田蚡为武安侯,胜为周阳侯。
秋,大旱。
六年丁西,公元前一四四年冬,十月,梁王来朝,上疏欲留;上弗许。王返国,意忽忽不乐。
十仲春终,雷;日如紫;五星逆行守大微;月贯天廷中。
甲寅,皇太子冠。
三月,匈奴入雁门,太守冯敬与战,死。发车骑、材官屯雁门。
是时,太后忧梁事不食,日夜泣不止,帝亦患之。会田叔等按梁事来还,至霸昌厩,取火悉烧梁之狱辞,白手来见帝。帝曰:“梁有之乎?”叔对曰:“极刑。有之。”上曰:“其事安在?”田叔曰:“上毋以梁事为问也。”上曰:“何也?”曰:“今梁王不伏法,是汉法不可也;伏法而太后食不甘味,卧不安席,此忧在陛下也。”上大然之,使叔等谒太后,且曰:“梁王不知也。造为之者,独在幸臣羊胜、公孙诡之属为之耳,谨已伏法死,梁王无恙也。”太后闻之,立起坐餐,气平复。
四年乙未,公元前一四六年夏,蝗。
蒲月,丙戌,地动。上庸地动二十二日。坏城垣。
八月,壬辰,以御史大夫卫绾为丞相,卫尉南阳直不疑为御史大夫。初,不疑为郎,同舍有告归,误持其同舍郎金去。已而同舍郎觉亡,意不疑,不疑谢有之,买金偿。后告归者至而归金,亡金郎大惭。以此称为父老,稍迁至中大夫。人或廷毁不疑,觉得盗嫂,不疑闻,曰:“我乃无兄。”然终不自明也。帝居禁中,召周亚夫赐食,独置大胾,无切肉,又不置箸。亚夫心不平,顾谓尚席取箸。上视而笑曰:“此非不敷君所乎!”亚夫免冠谢上,上曰:“起。”亚夫因趋出。上目送之曰:“此鞅鞅,非少主臣也。”居无何,亚夫子为父买工官尚方甲榡五百被,能够葬者。取庸苦之,不与钱。庸知其盗买县官器,怨而上变,告子,事连污亚夫。书既闻,高低吏。吏簿责亚夫。亚夫不对。上骂之曰:“吾不消也!”召诣廷尉。廷尉责问曰:“君侯欲反何?”亚夫曰:“臣所买器,乃葬器也,何谓反乎?”吏曰:“君纵不欲反地上,即欲反地下耳!”吏侵之益急。初,吏捕亚夫,亚夫欲他杀,其夫人止之,以故不得死,遂入廷尉,因不食五日,欧血而死。